诗文库 正文
朝奉大夫主管崇禧观萧君墓志铭 南宋 · 曹彦约
出处:全宋文卷六六六八、《昌谷集》卷一八
崇禧萧君讳必简,字季然。赠朝散大夫讳固、宜人彭氏之曾孙;朝奉郎、秘阁修撰、赠朝散大夫讳之敏、太恭人项氏之孙;赠奉直大夫讳顗、恭人刘氏之长子。以修撰公遗泽,补将仕郎。年二十一赴淳熙丙午春铨,入等,授迪功郎、宁国府南陵县主簿。秩满,调郴州司理参军。遭外艰去职,服阕,差湖州长兴县合溪酒官。合溪为提领所辟客,曩时主者以贵游自处,往往遥领不至,以鹖冠摄职。酿政不修,逋欠山积。君下车亲履其事,奉行月令,六物靡有差忒。曾未满岁,绩以最奏。宰邑者苛于关市,民旅病之,创立机阱,旁及近郊。白其事于郡将,犹未能革,乃使与闻弹压,悉柅吏奸,民无横扰,事亦不废。未满,又遭内艰。服阕,用荐者改秩,知绍兴府山阴县。县近辇下,调度繁急,事力单弱,不与他邑比。赴调者不敢问,而君独以为天下无难事,欣然飞舄。会成肃皇后上仙,当应办宿顿之任,变出非常,尤更胶轕,卒无阙事,亦不病民。复土奏功讫,得优赏。秩满到阙,差通判兴化军。先世怨家当道,尼不使赴,改通判均州。时边防故多,房陵与光化阙守,摄事主诺,居无宁日。蜀帅闻其贤,辟通判金州。荆帅不忍其去,改辟通判襄阳府。未两月,选知郢州。房在万山中,舟楫所不能达,正供所贡,以白金易泉货。初以为利,其后金值益昂,券值益广,较前所偿,何止三倍。官不能办,取足于胥。胥又不足,取足于民。郡僻且陋,莫敢诉者。君独叫号总饟,告急诸台,利害痛彻,遂复其旧。郢迫近边境,郡计仰给,榷酤鼎立,三库官吏冗糅,本息单寡,所费日广,所入日薄。君定计并省,合而为一,蠹毙既去,经费乃饶。始议郡郭狭隘,缓急难守。其外东南面百馀步坡阜反高,俯瞰城内,势若窥井。在昔尝建堡寨,而基址旷远,不可固守。开禧被敌,寇直据其上,城中汹惧,几废汲爨。前守李国录诚之按视裁缩,欲板筑不果。君至即议成其事,以至讫役,高以二丈,周以千步,城门楼橹,皆如州郭,钓桥羊马墙,俨若对敌。又念民熟干戈,易致苟简,俎豆之事,漫不留意,乃撤新大成殿宇,增拨公田,以助养育。以其贡士有庄,又拨田以增其费。休声上彻,擢提举京西南路常平茶盐公事,兼本路提刑运判。朝廷降盐钞实边,岁以万计,谓之军前钞。至则先次给盐,不与他钞一律,商旅争欲得之。历岁既久,或以供互馈者,相师成习,无复本意。君痛革前弊,募人运米塞下,阅月八九,积枣阳米十五万石,而本年之钞不与也。州县以丁夫运粮,素无定籍,临事调发,奸吏司其柄,贫富异役,怨嗟载道。即为斟酌,定列为三等,每制司大举入敌境,随军应办,未尝乏事。值调发益急,不以摄养为意,六辔督运,冲冒霜露。越明年得旨,奏事行在所,而君以疾告矣。大声抗章,以归田为请,得主管华州云台观,改建康府崇禧观。病革,乞致其事,以嘉定甲申十月望日卒于正寝,享年五十有九,积官至朝奉大夫。娶陈氏,朝奉郎、池州通判讳柜之女,封宜人。子男二人:曰有大,曰有立。循谨有家法,皆当受命。孙三男一女,皆幼。昔修撰公以直谅受孝庙深知,执事殿中,掌酹胄监,又摄贰仪曹,事衣绣,乘輶轩,持使者节,为乾道、淳熙间荐绅表仪。君虽未冠,犹逮事也。奉直公议论峻劲,诗文清驶,辞官不受,凛然晋宋间人物。见闻观感,自不与凡俗等。流风遗烈,钟于崇禧君,故其事亲以孝闻,处诸第以友爱著,其学也有原,其居官也不苟。爱贤则如昵,治民则如伤。丞相葛公邲、京公镗与观文赵公彦逾、端明赵公方,皆爱重荐引之。本江州湖口人,以先世葬南康,乃卜居城下。一堂之外,前不可以领客,后无燕息处,倚伏腊于祠官之廪,食且不足。其卒也,几无丧具。二子将以十二月丙辰葬于星子县清泉乡庐山凌云峰下凌云庵之侧,以铭为请。余尝铭奉直公矣,尚忍铭其子哉?辞不可,则告之曰:
受任先烈古所贵,科目第云身自致。崛起题名誇出类,无所取则吁可畏。崇禧家有清白誓,祖风直谅祢好义。拍满醍醐宗庙器,归而求之有馀味。谓窭为常侈则愧,之死有身无葬费。若昔部氓今抆泪,甘棠不到门无吏。足矣报国犹不翅,刊此铭焉可百世。
乞以葛邲配飨光宗皇帝庙庭奏 南宋 · 张釜
出处:全宋文卷六四一○、《宋会要辑稿》礼一一之一一(第一册第五六○页)
奉诏令臣等详议光宗皇帝祔庙配飨功臣。恭惟光宗宪仁圣哲慈孝皇帝以神圣之资,承熙洽之运,体尧蹈舜,临御六年。勤俭之懿夐高于古,揖逊之风克绍于前。厚泽庞恩,渗漉夷夏。是虽光宗皇帝生知天纵、道备德全有以致此,考之当时,弥缝翊赞,岂无其人。今者宾空弗反,升祔礼成,必有一代辅臣侑食大室,式协旧典。伏见故右丞相、赠太师葛邲,操履静重,议论正平,淳厚之文驰骋乎百代,渊源之学根本乎六经。辅导初潜,蔚有成绩;经纶大政,济登丕平。虽居相位历时不长,而履正奉公之节,爱君忧国之诚,无踰于邲者。恭承明诏,伏请配飨光宗皇帝庙庭。
论检举诸军磨勘劄子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○六四、《周文忠公奏议》卷一一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
臣窃见枢密院录到二十八日葛邲劄子,乞将诸军置籍预先一季检举磨勘。此事将来必至更改,但恐指挥既下,收之实难,事涉军旅,尤宜审重。况见今文臣惟行在供职侍从方许一季前检举磨勘,然亦须批问取索,若在外侍从则必等候自投文字,其馀庶官又可知矣。夫无功磨勘,前人每议其非。但行之已久,势难改易,故凡不来者不强也。今从军之人动以万数,无故创检举之制,何以待有功之人?况此曹不熟条令,少习文墨,此命一出,军吏及部胥得以相为表里,或增损年甲,或窜易岁月。失于计会则不为入籍,稍得贿赂则亟与施行,名器轻滥,弊倖百出。初欲为惠,后将有不均之怨,其为利害非止寻常。臣所谓将来必至更改者此也。若文字进画,乞圣慈更与密院商量,仍略询有司,除在内侍从官一季前检举磨勘外,其馀内外百官有无似此体例,则轻重是非可槩见矣。取进止。
张国珍转官回奏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○六七、《奉诏录》卷二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
臣伏准御笔,付下张国珍转官指挥,极为允当。已遵圣训一面施行,其葛邲文字谨具缴进。伏乞睿照。
缴荐士奏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○七二、《奉诏录》卷七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
臣昨晚既具回奏,连夜翻阅旧书,方见元荐士劄子乃是七月初众人面纳,明知朝廷未必听用,不过各欲藉口塞故旧之责。此亦古今常事,无足多怪。当时臣与二参说了,各自收起,直至八九月间,好事者方知,以告葛邲,因而转相传说,敬达睿听,其于用意,自有曲折。幸因圣问,方表不曾进拟一名,少杜谗者之口。内范仲黼、王叔简并川人,系是近日圣选,无待臣言。其徐元德、黄艾、袁燮各有贴说,伏乞睿照。
〔贴黄〕只如张枃顷露章力荐沈焕,或者虑其收用,即为飞语以中之,风波可畏如此。近日王希吕又有奏劄荐焕,至今不敢将上,足见臣之畏缩,旦夕不免进呈,取旨批讫。
〔再贴黄〕袁枢久被圣知,偶与陈贾有仇,近复因冷世光事,所以不乐者多。罗点蒙亲擢右史,未免人之忌嫉。张体仁乃梁克家所荐,叶适是王淮用为学官,冯震武则留正幕属。五人皆主张朱熹,遂致议论,似未必专为荐士。伏乞睿照。
学士添员御笔回奏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○七二、《奉诏录》卷七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
王蔺词采隽拔,曾掌外制。
葛邲文词稳审,曾兼权直。
右二人但恐资历已高。
尤袤学问该洽,文字敏赡。虽见今独掌外制,然郑侨早晚言还,既行上三房,则下房文字甚少,曾有旨兼直。袤自谦避,众谓宜在此选。
倪思见任著作郎,曾中词科,文词稳当,可备翰林权直之选。
莫叔光见任著作佐郎,亦中词科,性甚循谨。
此外惟有陆游大段该博,尤知本朝典故,词章实为独步。并乞睿照。
思陵录上之二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六三、《杂著述》卷一○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
十一月戊戌朔,驾诣德寿宫烧香,群臣临如仪。就进名奉慰讫,退。内引洪迈,闻迈欲拟皇太后圣旨尊崇秀王事,退而自以语人,众皆愕然,迈寻讳之。又拟皇太子参决诏,初议锁院,又恐张皇。上只令拟指挥,而迈谓恐不能道居丧曲折,遂草四六以进。上疑其文稍长,迈云不如此意不达。其后又明言五日、三日及稍定其制度之类。
己亥,德寿宫大祥,车驾率群臣行礼,进名奉慰如仪。皇后不至,太常揖移班,南向进名而退,大为非礼。退即诘问,令改之。群臣易素纱帽、襂布衫、裹带。内降手诏付三省枢密院,令有司讨论皇太子参决庶务。洪迈之文也。上删去所拟日分等数语,止令有司讨论古今典礼以闻。予令不用覆奏画可,恐翻黄播告四方,骇动观听,止如圣旨文字行黄而已。已而侍从皆以为当,惟范仲艺怵、留枢以为非。
庚子,德寿宫朝临毕,入局。礼部及太常寺官堂白昨日降诏用贞观、天禧事皆非所宜,外议甚汹汹。又云皇太子请詹事葛邲垂涕语以断不敢当之意,来早当就德寿宫恳辞。
辛丑,德寿宫禫祭,上率群臣诣几筵前行礼奉慰如己亥,易常服黑带,从驾还内。
壬寅,诣德寿宫行四七之礼,群臣入临如仪。从驾还内讫,诣文德殿拜第一表,请御正殿。
癸卯,崇政殿东庑素幄奏事,呈礼官讨论皇太子参决庶务状。上曰:「此指挥出,外议以为允否」?众人唯唯,又奏礼官亦无可讨论。上因及数事云:「卿等与东宫五日相见则太疏,间日如何?诣宫又远,莫只就崇政殿后否」?予奏殿里似未安。上曰:「祥曦南庑有太子侍班处,只就此为当,并宰执相见礼数皆可详议。如除授则贞观有五品上下之别,今当如何」?众人奏待逐一付礼官条具。又呈德寿宫月俸四万缗,皇太后一千五百缗,其他生日节序未曾详具。上曰:「向来慈宁如何供送?可具来参酌」。众人称善。听第一表不允批答,就拜第二表。
甲辰,五更微雨,久无雨矣。听第二表不允批答,就拜第三表。上批付学士院云:「可自十八日内殿引辅臣及上殿班,俟过祔庙,勉从所请」。
乙巳,素幄奏事,呈皇太后月俸文字,因奏云:「月例初五以后便供进,此月户部已桩办而未敢供纳」。上曰:「且供进,此月以后却商量,兼欲奏取太后圣旨」。入堂集议太上皇帝谥号。
丙午,早赴文德殿听批答讫,入局。
丁未,旬休,雨。
戊申,冬至节假。崇政殿素幄奏事,呈集议太上谥号。上涕泗不已,问孰从。众人云礼部太常寺官所拟「圣神武文宪孝」,庙号高宗,盖备尧之四德。予曰:「众人所议字相去不远,惟洪迈欲称世祖,众以光武非上承哀平,且东西两京事体不同。亦有欲称世宗,但柴氏太近尔」。上曰:「别有世宗否」?予云:「汉武以来虽有之,但五代周与本朝相连为近尔」。遂用礼官所定。又呈礼官定皇太子仪制,甚草草,上令留中。同奏:「皇太子参决机务,昨日已降出谢表,今日必入谢,臣等只今欲一诣东宫」。上可之。即诣宫相见,四拜茶汤如常仪。内批差胡晋臣、郑康孙充贺金国生辰使副。
己酉,节假。早从驾过德寿宫,太上皇帝五七,百官临于宫庭。
庚戌,节假。
辛亥,冬至节,微雪。从驾过德寿宫哭临奉慰如仪。
壬子,节假。从驾过德寿宫哭临奉慰如仪,月望故也。
癸丑,节假。上批问皇太子议事处,欲名资善堂,王相以为允,予语之云:「此乃仁宗幼年就傅,又有天禧之嫌,不若只作议事堂」。
甲寅,节假。太史奏:「早日出晚日入皆有赤气」。闻十月二十七日已如此。
乙卯,上初御延和,白纱四脚、白衫、黑带。进呈懿节皇后改谥宪节,上曰:「祖宗后谥皆连一字乎」?予奏:「自唐已如此,国初失于检照,仁宗朝方改定」。又及攒宫费用,如修奉司乞逐料给降合同,于封桩库支,检照显仁旧例一项,止破五万馀贯,今乃不写数目。昨遍下诸处取索绍兴十二年、二十九年两次攒宫实用钱米数,若知多寡,则可科降,乃都未报。今欲降旨委都司取索。上曰:「岂可不知数目」?上因及:「皇太子参决处,正欲与卿等相近,资善之名亦不妨否(前日已批问。)」?予奏:「外议终以为疑,莫若易之」。上曰:「天禧四年,又有五年,又改乾兴。朕既不疑,何害」?王相云:「圣意既如此,况是仁宗就学之地」。予曰:「只为是年初见辅臣,所以外议疑之,而太子辞免亦云天禧事出非意。予与王相云晋有宣猷堂,所以前日奏乞作议事堂,自我作古可也」。上曰:「议事堂亦好」。予曰:「内之朝堂、外之都堂,皆堂也」。
丙辰,五更雷声起西北。早,上御延和(崇政东庑素幄已撤去。),宰执、侍从及閤门、环卫等再拜起居如常仪。上复过祥曦,登辇从驾如德寿宫,太上六七也。
丁巳,旬休。两浙运判郑汝谐独衔奏:「绍兴科扰,乞依绍兴二十九年例降黄榜约束」。
郴州张使君钢墓志铭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九○、《平园续稿》卷三四 创作地点:江西省吉安市
新郴州张使君卒,兵部章侍郎颖既大书伐阅,其子复请铭閟之幽。予常爱柳宗元记先友六十人,叙所长有史法,而以袁高为首,谓能使吾所居官大,其该涉广矣。今君初以迪功郎主荆门军长林簿,垂赴,丁母忧。服除,历静江府司户、广州右司理参军、常德府教授,堂差知靖州永平县。郊恩赐绯鱼,通判福州,兼西外宗正丞。晚擢二千石,期以循良自见,乃弗及上,识者有用未尽材之叹,是宜特书。始君仕桂林,帅范文穆公文章政事高一世,待以上客。灵川有杀人狱,岁久尸坏不承,君指颅髻下重伤一问伏辜,阖府神之。五羊王氏、叶氏皆富盛,王氏婢死,帅疑主人害之;叶氏仆暮夜随人入城,阍者求金不获,自毁关钥诬之。君辨其非,帅初怒终察。提刑王䀭按狱,多所诘问,吏战栗不能对,君出幕后,悉为条陈。由是诸司举其材,升从政郎。常德校官久不振,君教导课试有方,生员日集。廪粟不继,助以圭租,又请閒田于府,储岁入,葺栋宇,新释奠仪,正侑坐之位。城北有泰渠,唐刺史胡处立所开,溉四千馀顷,废于崇宁间,士子皆曰:「此邦秀水在是,不可堙也」。君白常平仓使者薛伯宣,由梁山下导水二百里,附城为陂堰,随旱涝节其启闭,而命武陵尉段嵩董正役。既成,自为之记。士民胥悦,台府交荐,改宣教郎,淳熙十五年也。永平杂蛮猺,日夜相仇杀,汉法不能治。君不鄙夷其民,威爱兼用。郎江湍险,创浮梁以济。俗病屠牛祭鬼,君教以医药。将代,邑人及蛮酋杨正道相率借留,帅章森、监司张孝曾、郡守姚矩、陆耘老俱以循吏荐。时宰葛文定公将寘之朝,君求福倅而去。帅多侍从,或前宰执,悉心协赞,疑事必争,遂取信于枢密郑公侨。学有腴田,甲既佃矣,乙挟曹势攘取,君执不可。富人高氏所养子十年不归,别命继矣,前子闻高病始来,未三月高死,反诉立继不当,漕符州右其说,州追对复避匿。君谓久去骤来,又舍丧次,子道已绝,复执不可。宗司素窘用,君裁冗蠹,裕公帑,惠及宗子,人人自重。知宗赵伯逖馈当得俸二百万,君力辞。凡仕闽者供张百须,例敷僧寺,君一无所取。提刑赵不迂、常平林思齐复以名闻。所至能大其官如此。即其所已试,推其所未试,盖可知已。庆元四年,三省类荐牍,进拟守郴。入对言:「陛下临御五年,因循之弊未革,荐举不及廉静,臧最多出经营。文体未纯,士风未笃。诏书宽大而州县侵渔,名曰和籴而人困科敛。诸军老弱,战舰蛊敝。添差及宫祠泛滥,以一福州言之,数倍高宗朝,宜为限制,以宽民力」。上甚嘉纳。积官朝奉大夫,迟次于乡,日与亲宾享山水园林之乐。藏书逾万卷,平居事贤友仁,尤为范文穆公所知。嘉泰元年三月卧疾,梦入官府,有金紫坐堂上,视之范公也。傍一吏持文书请君书,君难之。寤而叹曰:「范公六十八而薨,我年今与之同,非吉兆也」。稍愈即求纳禄,七月丙寅竟卒。君讳钢,字德坚,一字绍祖。娶龙氏,左儒林郎、知虔州会昌县溥之侄,先二十九年卒,赠宜人。三子:曰潞,迪功郎、融州司户兼录参;曰渊,用致仕恩补将仕郎;曰(缺),早世。二女适颜元质、王机,馀夭。孙男二人,未名。女二人。惟张氏远有世绪,君九世祖家青州,仕吉州永新县镇将,遂为县人。曾祖伯英,娶左氏,性旷达,踰岭游海上诸山,冀有所遇,死于古藤。祖志,孤童步挈父丧归葬,乡人嗟异,累赠训武郎;妣龙氏,赠安人。父成,将仕郎,乐施周急,梁溠甓险,往来德之,赠朝请郎;妣周氏,赠宜人。君事父母诚敬,待内外族姻情文交至,无间言者。少勤问学,四魁漕举,登辛丑进士科。爱其弟沅江巡检镃、承直郎铎。镃亡,教育其孤,使有成立。与铎以文艺相切磋,故其二子习熟训言,潞拔漕台上庠解,渊亦补太学生,号称儒家。君尝编类《皇朝列圣孝治》,自帝后逮臣民,傍及藩侯蛮夷,总一百卷,表上之。平生著述号《横江丛集》七十卷,藏于家。二年十二月甲申,葬本县思明乡遗直里中村之原。铭曰:
志韫在中,才襮于外。方其卷藏,能否可盖。因官立事,所居乃大。猗欤郴州,士之蔼蔼。两掾方镇,疑决蓍蔡。儒宫县道,兴利除害。升佐闽藩,帅守攸赖。绪馀则然,其施未艾。孰云专城,旂弗及茷。归安斯丘,怀哉永嘅!
理宗御书昭勋崇德阁扁记 南宋 · 郑清之
出处:全宋文卷七○三六、《咸淳临安志》卷六、安晚堂集辑补
绍定元年十一月癸巳,制诏翰林学士臣郑清之,以昭勋崇德阁成,宜书其事于石。臣恭惟皇帝陛下诞膺峻命,宪章鸿烈,翼翼兢兢,思懋厥绍考。嗣位之元,顾二三大臣曰:「洪惟前宁人,贻则垂裕,规闳矩修,予曷敢不迪!有未辑者,其议来上,亟绪成之」。既而太常礼官举嘉定表章勋臣之旨以闻。皇帝曰:「都,来汝相臣,汝为世臣,协心同德,保乂我宗社,丕续光于文人。其辅朕,祗遹先志,式予前朝股肱之美,以昭不朽。维尔先正亦宠嘉之」。于是少师、右丞相臣弥远奉俞咨,阅故府,凡以功宗作元祀,自韩忠献王赵普,至郕文定公葛邲,合文武二十有三人。爰即颂台建杰阁,省像登绘。洎宝庆二祀八月告成,赐名「昭勋崇德之阁」。亲洒宸奎,揭以珍扁。八法端丽,云汉昭回,煌煌乎缵述之钜典,激劝之旷仪,弗可尚也。臣幸以铅椠末学待罪北门,铺宏休,对显命,职也,敢拜手稽首而言曰:自古先民,遭时致主,匪功之难,德其功实难。唐虞揖逊,恭己致平,谁欤赞襄?皋、夔、稷、契,商周继世,创业守文,谁欤佐佑?伊、傅、周、召,峨弁端韨,雍容治朝,而奋庸纪绩,彪炳典诰,皆笃实之光发于事业。降及汉、唐,依乘风云之士,殚智毕勇,以功著见,固不乏人。然书盟勒籍或隳,厥于勋德之难并若此。惟深纯博大之器,而济之雄刚应变之略,卓荦奇伟之姿,而居以忠实匪懈之志,静以蓄德,而动则为功,人材浑成,体周而用广,追唐虞、俪商周,跨汉轶唐者,惟我朝为然。窃观五代之季,疆宇庞裂,人物窳陋。太祖皇帝更造人极,洒濯多士,烝髦吁俊,雷奋云合,丰芑涵濡,燕及累世。圣作明述,垂三百年,造区夏,登太平,恢中兴,代有显庸,流芳无极。虽祖宗礼隆恩厚,夐异前代,而诸臣之所自致,有不徒以功名称者。论相业则培立国之仁,语将略则本止戈之武,固人心于缀旒,维帝业于带砺,宏度渊识,莫可涯涘。至若拥立元嗣,坐镇危疑,以措天下泰山之安,辅成潜德,决定大计,以续圣代无疆之绪,又皆忠贯日月,功塞宇宙,而谦抑韬晦,身名俱荣,非德之钜者,勋必全欤?繄昔褒功之典,法形貌,书官爵氏名,考其颠末,事多遗恨,犹以凭籍宠灵,风示民宇。矧如今日,丕视功载,庞臣硕辅,忠烈纯白,卓然为世标表,尊崇昭显,轮奂翼如,丹青炳如,与国之礼乐宪度相为无穷。凡尔臣工,顾瞻遐想,钦乃攸则,思绍阿衡之美,式周公之训,以长我王家,兹惟休哉!臣既叙其梗概,作而叹曰:大哉列圣之泽乎,而宁宗发之!懿哉宁宗之志乎,而陛下成之!诞敷隆指,兼举勋德,以章既往而厉方来,视麒麟凌烟之绘,溟涬然弟之矣。《诗》不云乎:「维其有之,是以似之。于千万年,永永无斁」。
泛舟游山录(三 起乾道丁亥十月,止是年十二月。)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五九
乾道丁亥十月乙未朔,早,自白沙入小路数里,游云光寺。寺亦华焕,登阁望六山如围屏。欲少留,而提举常平李察院领客将至,留二小诗戏之云:「来如负弩先,去为乘骢避。江祖一片石,留伴幽人醉」。又云:「作者正七人(宾主正七人。),饮中空八仙。长斋讵容醉,晋也合逃禅」。遂同赵生过江祖兴道院,主僧行馀置酒。访李白祠堂,但有废碑在壁角。令行馀导至石边,攀缘而下,得小舟同泛清溪(《图志》云清溪自此方成溪。),水正碧色。下浅滩数里至玉镜潭,水自南来,触岸西折,弯环可喜,深才二三丈云。李白诗云:「江祖一片石,青天扫画屏」。又云:「溪水正南奔,回作玉镜潭」。皆实录也。途中占小诗云:「清溪水色胜于蓝,祖石移舟下镜潭。妙绝画屏并碧玉,谪仙不见与谁谈」?晡时回至弄水亭,以五杯酌赵生,遍饮其从者。晚闻赵守在九华楼上梁,就见之(秋浦发源自江祖来,二水在池州城外及石埭、清溪、齐山之间,涨潦则合而为一。)。
丙申,赴州会。
丁酉,时侯、李仓再醵会。
戊戌,欲解维,会大风雨。汤侍郎之子新行在排岸文林君涛、江西运干承奉君灏相候。侍郎,辛未同知举也。
己亥,大风雨,夜行甚险。
庚子,早起四望皆银山,初不知夜雪如此。诸公访别,已撑舟数十步,而风大不能进,复泊亭下。叶江州经过,诸公强欲同会,遂冲浪解去,薄暮仅至清溪口巡检寨前。连日本皆便风,但舟不可出溪,遂尔阻滞。
辛丑,雪晴。早出江转至池口,即梁昭明太子所谓食贵池之鱼者。有庙甚雅,而俗呼郭西九郎。终日牵挽,夜泊戚家港。
壬寅,东南风大作。辰后牵挽至李王河口,久之风定,抛过北岸,入长风夹而止,风色却转北。此去皖公山百馀里,天色晴明,方见今为石龙山所隔。
癸卯,早至宣城洑抛江,午后入雁汊下口,遇二兄、十三弟、资上人,维舟置酒。
甲辰,为兄弟留一日,再置酒。北风甚熟,溯流之帆如箭,予固应留也。夜大风,极可畏。
乙巳,早与兄弟别。北风粗可挂帆,才至上口遽止,牵挽过赵屯,望见皖公山。夜泊汲阳洑,四无人烟,止可避东北风。
丙午,南风鼓浪,去留不可,迂二里入泊横峰港。风益高,不徙则今夕殆哉。
丁未,早风静,抛江中流,望皖公山如狮象,戏作小诗云:「大婆岭独高秋浦,皖公山正望龙舒。端如牛女隔天汉,不似彭郎近小姑」。夜泊望江夹。
戊申,早行数十里,日欲晡,至孙公湾止。登岸半里有数居民,地名九铺冈,去望江县十五里。米尽,潭州客舟张氏送数升,以果实答之。
己酉,昧明抛江,已而北风作,过马当、烽火矶、小孤,扬帆甚驶。午后风益高,晡时至交石夹上口而止。是日凡三抛江,最后摇荡骇人,终夜波涛拍枕。
庚戌,风益横,白浪如山,夜不安席,仆樯以杀其势。既而徙寓民居,终夕不交睫。
辛亥,风正北,以舣泊未安,趠白浪至湖口县。县港仅能容舟,水稍落则不可泊。主簿刘迪功绛、监税蔺成忠汉杰、权监鞠承节□、彭泽丞黄宣义炎、彭泽簿鲁迪功唐佐并相候。黄丞,季文通判之子。鲁簿,己卯年宣城所解进士也。问渊明遗迹,云旧县有祠,去今县二十馀里。唐末五代时徙今县,惟祠狄梁公,公亦尝令彭泽故也。登岸过上钟石,至崇寿院,有澄轩下临钟石,而为张巽县尉所占,约寺僧访之。山久榛芜,张自云近稍芟治,岩洞间多熙、丰、崇、观以来士大夫题字,其中一石高四尺,扣之硿硿然,东坡所笑者此也。江水北来而浊,湖水南出而清,合流仅五十里方混。无为子杨次公一联云:「浊浪自分清浪影,真山徒作假山看」。语殊中的。盖山前数石绝奇,巧而宏壮,全类假山耳。张生饷㓠剁酒一杯,不能饮。命车登岳庙。岿然山之上,前列五峰,殿宇数层,殆百间,高处可望淮南五祖、二祖山。次至下钟石、广福院,山路梗塞,攀缘而上。亦有一石阔丈馀,可扣击,他石则否。然则李渤所谓南声北音,亦未为无根。向者齐山众石中独一石声,此磬石相应,东坡辨之详矣。闻水涯尚有一响石,而线路临深潭,蔓草蔽之,予步往,几堕不测,当咋齿镌铭以为戒也。山陬地稍平处,前临江湖,面对庐阜,左映井邑,右带淘河洲,若创一亭,当为湖口绝景。江行望上下钟石皆截苍数十丈,及游其间,则岩穴亦有幽邃处。晚留张巽饭,酬杯酒之惠。
壬子,风平而雨,扬帆掠大孤。午后过长岭十馀里,遇盐船坏于岸,前日同至交石夹,商贾贪程,夜冒大风至此,遂触石,可为无厌之戒。晡后次南康军,水殊未落,入泊寨中。太守史硕夫奉直、签判赵无悔宣教及杨德起解元日新相候。杨君,伯母尚夫人之从甥孙也。终夜雨。
癸丑,欲游庐山,值大雨。教授沈迪功元宪、录参吕从政竣、(吉甫曾孙。)司户□迪功汝舟、司理丁迪功惠乡、司法张迪功绍、星子令京文林镗、新武宁主簿陈迪功准及其子新上元尉矩、添差都监刘修武政、赵从义伯益、监赡军酒库孟修武允武及其子孝纯并相候。刘政,处州人,尝为御龙直供殿伞,云在殿陛间识予。晚赴军会。
甲寅,早,杨德起同其妇来,留食。访星子令京,观三不欺堂。京,豫章盐铺子也。二十登科,初任临川主簿。尝至民家,昼寝,梦若老媪祭己者。既觉,则媪方祭亡子,视其貌与食品良是。问媪子死之年月,正令生时。此事盛传,而镗讳之,后询郡人,云果无此。又过陈准主簿宅,登楼望庐山及星湾,有甲秀堂(用白乐天语。)对瀑布、香炉峰,其家藏黄太史绢写《金刚经》十七分。
乙卯,拂旦出西门,过开先路口数里,由别径入简寂观,宋陆修静先生故居也(中道有栖隐观,乃梁昭明太子书堂,忘记询问。)。其傍有岳庙,守者云先生炼丹井也。已过,回步访之,深三尺,在田间,酌讫乃至观中。陈贤良《记》云:观在白云峰下,其间一峰独秀,曰紫霄。其北又有屏风山(今日云气未收,不能细览。),其前一里有鸡笼山(今俗呼鸡笼峰。)。观门有朝真阁(今废。),殿前有先生醮石,亦名礼斗石(今有为石陛以登。)。道藏石刻、铜天尊像、石磬、白云楼(经兵火,今皆亡。)。西涧悬瀑落于庑前(佳甚,庑亡。)。甜苦笋间岁一生,相传先生手种者。邂逅章缋,自称官人子平状元之曾孙,知予中外族亲甚详,岂诈妄乎?与之同过度仙桥。《记》云许坚𣉜衣石在涧中,问道士则云沙石堙埋久矣。进观连理树(乃黄连树,甚大。又有一树,亦大根抱巨石,鼎足而分,傍附于石,与黄连树连理。),次至先天观(去官路里许,兵火后破屋数间而已。),次至祥符观。旧名灵溪,《记》云三武士尝栖溪侧,汉武赐名,齐朝修创,南唐重修。今石衢甚广,而屋宇极不振。自此数百步即归宗禅寺,枞老来迎,饭而后行(馀具三月《记》中。)。道中有三军别祠,即所谓三武士,其名曰唐建威、李德殳、宋云刁。正庙自归宗登山才里馀。又其上八里则紫霄峰,峰顶有铁浮图九级,藏舍利,远望如枯木,而晋梵僧邪舍亦有坟在其侧。又三里有谢景先草堂,乃杏林故地。天气未佳,且无乡导,不果遍游。杏林者,后汉董奉治人疾不取赀,使愈者人植杏五株。然奉自有太乙观在山北,或曰杏林在此,而上升太乙观耳。《记》又言归宗后峰半右石室中,有夏禹刻字,仅百馀,人无复至者。过归宗,望紫霄峰亦有瀑布。行官道约三里,入小路,访栗里,求醉石。土人但云此去有陶公崖,无栗里。屈曲行三里,遇数道人草庵,过庵背有崖占涧,醉石在焉。仰视飞瀑披大石而下,甚为奇观。石有坳处,俗云陶公枕痕也。又指若虎迹者,其说尤荒唐。尝记前人题诗云:「五字高吟酒一瓢,庐山千古想风标。至今门外青青柳,不为东风肯折腰」。惜乎不记其姓名。馀具《记》中。久之,复出官道访谢康乐经台,或云地属皇甫道人,已樊之矣。次至黄龙灵汤院,败落特甚,而汤泉固自若,或题东坡和可遵绝句于壁间。又十五里落路数百步至康王景德观。观对天柱峰,倚凌云峰,兵火后殊草创。其西有四庵一院,相去不远,而《记》中无所取,故不往。夜宿山月轩,下临大溪,帘水所注也。终夜如大风雨声。
丙辰,会庆节。烧香毕,早同道士乔太和渡溪入谷五里至旧观基(《记》云隋开皇徙。),今为菜圃。又半里至龙泉院,破屋数间而已。又十里至董氏茅屋,疏食毕,望帘而进,此陆羽《茶经》第一水也,熙宁元年七月夏倚所记,信而有徵。倚言过石磴路甚危,盖鸟道缘崖,其下即涧壑,又草木蒙密,须尽芟去乃能徐步尔。倚所谓平石可坐数人者,正与帘对,过此则大石散乱不可行。予跳跃其间,从者皆惊,逼帘溅沫噀人如雾雨,毛发凛然。水初束于石峡,势犹未广,既而散布倾泻,虽冬深水缩犹为十馀派。闻山后乃开先路,岂非与山半之瀑同源耶?谷中若用两壮夫挟山轿则可代步,然屡涉溪流,春夏涨溢,亦未易进也。今日予皆徒行,幸天气晴和,归路方有微雨。回至山月轩,道士乔太和犹未饭,且言尝有雪霰谷中,不知也。去观五里至荆林市,是为山北江州境,大风,人不能立。晡时至侯溪市,入圆通崇胜禅院。古有侯氏,故以名溪。长老不在,首座祖胜潼川人,可与语。同过旻古佛塔,谒西堂修谊,故人惟讷之兄也。东塔广福院相去二里,寒甚不果往。至磨院,风益甚,或云寺前水中有风穴,故多风。饭罢,登至乐亭(在法堂后。),观李后主及昭惠后画像。访清音亭,兵火后偶馀此亭,乃摧坏弗葺(东坡诗云「梵音堂下月临泉」,不知即此亭否。询寺僧乃云无梵音堂。),惟石渠二百五十丈尚无恙。夜宿寺中。
丁巳,早谒圆通殿(旧但樟木观音,今亡,乃设释迦、观音、文殊三像于中,而环以二十五圆通。),会食于东轩,殆因慎老与东坡兄弟唱和而建欤?出门望马耳、石耳峰方出。昨夜疑大雪,今天气乃稍开晴。过甘泉市至七里冈,落路饭广福庵。庵前水即石门涧也。同主僧惠辨行百馀步访尊胜庵,下有大石高数丈,长如之,中若剸裁,可过二三人,谓之石门。相传古有僧诵尊胜咒而石开,遂以名庵。庵对仙步峰。又数十步至保宁庵,三面皆山,其南石柱峰在焉(此三庵皆沿石门涧激水嵦茶,资其利。记中石门恐非此涧源。)。次度桥上双龙庵,双龙谓锦绣涧及庵旁之小涧也。过此直上天池凡十五里。或云两旁通谓之锦绣谷,盖春时山花盛开,望之如锦绣云。山路峻甚,每三四里辄为亭以憩,凡五亭。第一亭跨涧,颇雄伟。行至半山,有处州道人草庵在锦绣峰下,指其旁以为竹林隐寺,游人或闻钟鼓声。按《山记》云香像冈北名阿那卫,内有寺基,时闻钟梵,而寺隐不见。其旁半里有罗汉岩,亦阿那寺之类,而近世误谓之竹林耳(山南有竹林。)。由道人庵而上路愈峻,每数十步即回视,江湖无遁形者。过第四亭,有大石淩虚而出,可坐数十人,一目千里,略无蔽障(俗呼四望石,以《山记》考之,亦非是。),平视一峰,上有巧石(俗呼香炉峰,以《山记》考之,乃东林化成路。)。亭午至天池禅院,虽凿二沼,其涸可待,所谓天池,今不可到,号曰龙潭。又铁船峰下亦有黑龙潭,祈雨则至焉。长老不在,同首座道彻登文殊亭,下视铁船峰、望石涧。涧自山委蛇而出,直达于江,然则尊胜庵之石门非水源矣。院有崇宁间西天僧金总持像及贝多叶梵书数片并佛牙。观毕,同道彻谒隆禅师塔,其旁即定心石也(《记》中一名望仙台。)。道彻指其前一峰为十八贤台,未知是否。新罗岩草深路迷不能至。归院日方斜,复度岭行二里许至主簿塔(顷有主簿于此遇文殊胜境,立石塔,遂以为名。今秋雷击其尖。),洞视空阔,又非第四亭而上可比。东西二林历历在眼,而江州屋壁已可辨。有九十九峰栉比磬折如城堵然,王韶观文葬其下,此登眺最佳处也。稍前至佛手岩,雪花满树,庵门尚闭,乃知昨日大雪,今日骤霁。望南山云气犹未散,赋小诗云:「十日顽阴不见山,山中一夜雪封庵。伊予的有寻山分,日照北山云在南」。闻每岁自九月便有雪,至三四月乃消云。岩石空洞不止容百人,下有泉水。道彻云岩上五峰如指,故号佛手,近为野火焚裂矣。缘岩后细路数百步,东望一峰即旧峰,顶院今废。或云其间方是锦绣谷,达于平田。又下视磐石,相传远公讲经台也。由佛手岩二三里度小溪,乃至大林寺,遭野火仅有基址。其额为冯教鍊者徙寘坟庵,并令一僧据其田,人无知者,予按白乐天「诗心实慕之,物色乃能至」。其旁小径即下山南栖贤路也,地在山顶而反平衍,谢灵运诗云「冬夏共霜雪」,其高可知。予作《吊大林诗》云:「上尽诸峰地转平,天低云近日多阴。古来南北通双径,此去东西启二林。虞世南碑从泯没,白居易序合推寻。匡庐第一金仙境,忍使如今遂陆沉」?黄昏归至天池礼文殊,求灯闪烁合离,或在江南,或在近岭,高者天半,低者掠地,又赋小诗云:「代马腥膻暗五台,南方世界且徘徊。一灯便是真知识,不用奔波学善财」。是日云散日出,寒燠适中,甚惬素志。山中薯蓣花全类蝴蝶,又有万年松、罗汉线、菩萨石,即《记》中所谓白石英也。
戊午,早,同道彻望罗汉岩即下山,山上微雪,山半乃为雨矣。由石门侧出官路,稍前即岳家市(岳飞葬母于此,故为市。),自此可上化城。不惟足力有限,又《山记》止言石盆之美,而楼阁已非昔,遥睇而去。回视文殊亭渺在峰顶,主簿塔仅如枯木,佛手岩屋仿佛可辨,始叹昨日登涉之不易也。午时至林口市(谓二林之口。),过香谷慧永禅师塔(义熙十年化。),入西林寺,即慧永道场也。流水㶁㶁,循阶除赏玩不能去。寺不经兵火,但不葺尔。牛僧孺书寺额,佛像独被冠缨。访水阁院,已废,但存浮屠七级。次至东林晋慧远法师道场。法师雁门人,于是寺前方兴雁门市,虎溪在寺门之外。《山记》云清溪有亭(今废。),牛僧孺太和四年书神运之殿(今殿非其旧。),南唐元宗题神运木(今亡。)。流泉匝寺,下入虎溪(如故。)。殿后白莲池(如故。)、晋辇(或云政和间太守焚之。)、经藏院(经卷尚存,古经生所写。)、白公草堂(《记》云非元和故基,今又焚毁,但存阶墄。前对两大流池,左对香炉峰,其侧则,鸡冠峰,右望天池,四旁多水。)、双玉涧(《记》云草堂半山二泉出石间,故曰双玉。寺僧无知者,予按记而得之。此处望见莲花峰、双剑峰。)、明皇铜像、(今作傅大士装饰,观其丰下,真明皇也。)唐壁画等(今亡。)。上方舍利塔(有南唐保大碑在门首。),颜鲁公题名(与古碑多在者。)。上方之北虎跑泉(深八九尺。)、五杉阁、(阁后作释迦入灭卧像,十大弟子环立。)甘露戒坛(今亡。)。其西石磴三百级(岳飞拆砌母坟。)、滴翠亭(今亡。)、殷仲堪聪明泉(在寺中。)、佛影台、(今亡。)晋朝三杉(亦为岳飞取去。)。是寺最为古刹,而兵火中岿然独存,入门楼阁华焕,宛如仙宫。长老本然,自号浑融师,宦族也。共饭毕,同访远公塔,郭功甫作重修碑。次至照觉、佛海二塔。归登五百罗汉阁望诸峰,阁下即内三门也。由东林二里至广福院,本大明公庙(保大五年陈元裕撰记。),靖国元年封靖明真人。《记》云真人姓匡,名俗,字君孝,出自殷周之际,居此山。或云受道于仙人,共游此山。人谓其所止为神仙之庐,因以名山。或云匡俗汉人,汉初封越庐君,故曰庐山。次至太平兴国宫,街衢门阙,气象清华。刘越石高三四尺,根植地中,在宫门之外,仙乡亭废矣。宫倚圣治峰,正殿惟设采访使者像。其后乃太上本命殿,两层,绘使者变相仪卫,次以五百灵官。又其后有云无心堂,临流水,可爱。道士皆星居,有刘烈者号虚谷先生,尝进《易解》云。知宫留宿不果,登新创钟楼而行。楼名景阳,华丽殊甚。日落,至清虚道人皇甫坦庵,饭罢馆焉。坦被遇太上,结庵拨云峰下,自言兖州瑕丘人,久在川陕,尝遇朱桃椎,善布气,时时书字,决人祸福。或云年七十二,山中道士言其颜貌已不逮二十年前矣,近损足,未能步。而茅山张椿龄亦被遇太上,今年亦得此疾,异哉!庵侧有泉,太上题曰神泉,又为阁以藏御书及像设。
己未,早,皇甫道人再具饭。饭讫,行数百步至云溪庵(即莲花洞也。侧近亦有数庵,闻不甚佳。)。自此若出官道,则过妙智院及蛇冈(即䢼亭湖分,风神化身之地也。)。予欲趋太乙宫,或谓小路差近,乃过击牛墩,皆茅峡峻岭,亦六七里方至(真宗赐名大中祥符观。),即董奉上升之地。大概二十一日已记之,其事出葛洪《神仙传》。观在莲花峰下,不经兵火,有升元六年韩王知證记,是时犹谓之庙,保大十二年记则为观矣。宣和二年封奉为升元真人。观中犹种杏,前殿一株甚大,其后又有种杏轩,春时不妨宴游也。老道士萧惟亿,年七十馀,未尝出门,视其貌盖有所养者。自观五里至禅智院(对双剑峰稍偏,正对山之外有小石榴峰。),以其为旧屋,故游焉。《记》言院后有绿野亭,忘记询问。进至双溪宝严禅院再饭,同长老世显步过云庆庵。《记》言因流泉为池,多畜鲂鲤,今仅存坳洼耳。假世显之𩦺,令庵僧致康前导,过宝积庵,殊不葺治,但有程公辟师孟诗刻。访白云亭,已为王秀才治冢,其上披荆棘。寻所为磐石鸣泉,久之方见。泉石诚佳,而又北望湓江,宜陈舜俞以为山北最佳之庵。此去江州才二十馀里,山北之境尽矣。跨𩦺五里上吴章岭,乱石聱牙,颇亦险峻。岭脊分江东西两路界。过界便见五老峰,是为山南。岭下有小路至智林、净慧院、昭德观。会日斜仆疲,乃由官路过大富庄。至相辞桥(俗云蔡、李二真人相别于此。)已昏黑,秉烛行至寻真铺,风大作。入小路二三里敲观门,道士疑为盗,久之方出。《真诰》言庐山乃元辰福地,而此观为第八咏真洞天,五老峰正在其后,而倚香炉峰。《记》言南北山各有香炉峰。
庚申,登采访使者阁,望五老峰。《记》言汉武筑羽章馆于屏风叠,下临相思涧,今五老之峰垒石如屏障,盖其故址,自阁而望,相去若在百步间,庐阜之甲观也,为题其榜曰「云锦阁」,取李太白「屏风九叠云锦张」之句云。五老第二峰即狮子峰,与九叠屏相连,山无草木,晓日照之,殆如赤城,自廊庑望之,则奇姿巧势尤不可状。龙潭在观后一里,水作琉璃色,其中数尺正黑,知观汤善翔云深数十丈,盖洞天之门云。潭上有龙王祠,疑即《记》中所谓绿净亭也(神庙朝阳,庙额曰灵泽。)。巳初借善翔小驴,令四明徐道人前导过永福院,旧名云龙,煨烬之馀,方稍葺治。次至垒石庵,盖近世僧德止所创(德止乃徐稚山侍郎之弟。)。门外大石长数丈,复垒一石,前眺江湖宛如池,庵背即五老峰,乃几案间物,陈舜俞以未见,盖后来庵宇之绝景也(《记》中于谷源庵载路左叠石,然相去数里,未知是此石否。)。次度华严石桥,华严院今废。次至折桂院,今名證寂,折桂因唐李逢吉得名。《记》言山名幡竿源,而土人不知。登南唐惠济禅师石塔。有巢云轩,而《记》不载,不经兵火,气像便可爱。前有僧房,可望湖而不见山。次至解空院,其旁圣果院已废。次至谷源庵,地形甚高,面对重湖。《记》言叠石奇伟,岂谓德止之庵耶?后有幽泉,但屋敝无足观者。自此而折,小僮指路迂枉,忽下峻岭,木叶被霜滑汰,几不能移步,至云台庵乃得平地。庵后石岩如《记》中所载。次至净妙院,《记》云古名青牛谷,即杨衡所谓随云步入者,俨然如造仙境。门外数十步,回望五老及他山如图画。凡此寺观庵宇,大抵环绕五老峰。每至一处,山色峰数辄不同,造物之无尽藏也。狮子峰尤肖,今日但少云气饰之。次至承天白鹤观,唐混成先生刘元和故居,旧屋偶存,独无廊庑。唐杉围二丈,在门内。问东北木瓜岩,道士不知。观前百馀步出官路,过三峡桥,遣从者先入栖贤,独与徐道人携二仆复由小路为卧龙之游。初过中兴庵,即旧禅静院。次宝庆庵,近各有一道人主之。西涧即刘凝之庵,无知者。既过涧,徐道人迷路,度岭踰栈阁,遇炭窑,方知路穷。得一夫引至上偃台,即祖教院,亦无僧。行至此,又盘一岭,至卧龙新庵,有江州蔡道人主之。复行半里,过旧庵基,沿涧乃至其处。苍崖之下,怒瀑淙击,高十馀丈,与九华上雪潭争为长雄。凡陈舜俞所记一无夸词,今日不惮崎岖险阻,凡以为此。未至而悔,既至则乐以忘劳焉。旧庵隔溪,崖石层出,粲如百叠之云,中有流泉注于涧,亦一佳处也。望五老峰甚近,香积院在其下,业留从者于栖贤,遂问归路。数里至幽邃庵,今为尼居,主者觉殊,郓人。壁间旧刻冯京诗,盖尝读书于此。庵前度溪至上塔,《记》所谓拭眼禅师,石像如生者。屋甚整洁,大竹成林。酌飞锡泉,登环翠阁,望五老峰背。自此下山数里即栖贤,徽老不在。藏主可升,眉州人,予与同庚(辛卯戊申丙辰。),出程子山诗、泉老颂,且求一语,为占两韵云:「我比同年百不能,只馀霜鬓愧师兄。殷勤觅句无言说,共拨寒灰听水声」。寺比今春稍葺,但残僧四五辈,不称大刹。饭罢,同可升上人过五老、玉渊二亭,山水不辜老眼,而足茧矣,遣人至军城招妻孥来早会此。
辛酉,拂晓,自寺后渡涧。行里许,过百药滩,石崖坡陀,道人于此晒药。陟小岭,度茅冈,约四五里,并五老峰至明真尼院(亦是惠济、拭眼二禅师道场,绍兴初尼居之。)。冰霜满履,扣门久之方开,盖旧屋也。同尼师登凌霄岩。岩在平地,奇石如岩,古有僧坐禅其间。绕洞别过石门,谓之喝石。其前一石甚大,即《记》中所谓对五老如宾客者。傍有石屏,亦可爱。出门数十步,望宫亭湖横出,而扬澜、左里左右相对,落星仅如叶舟,惟军城为紫荆山所蔽耳。回过百药滩,分路行三四里入楞伽院,亦古屋也。正依朱砂峰,旧号白石佛殿,创于保大中,释迦像与西林同。李公择尚书藏书阁在东偏,元丰以后留题皆存。有赵天启者历叙公择作中丞劾蔡确,故改户书云云。西庑有东坡所作山房碑,又刻南唐佛像。野夫、公择及黄鲁直皆有题字。崇德君墨竹高下三枝在钟阁,盖公择妹、鲁直母也。寺门外即上天池、大林路,至为险峻。老僧惠宝生于元丰八年,云自此别有捷径。约一二里,过涧,入栖贤磨院,院在石人峰侧。又里许遂至栖贤,骨肉方来,同观玉渊。先是涧水奔冲,遇大石上侈下敛,悬瀑潨射,极其雄壮。涛头瀵涌,散为玻璃色。《记》言沙石万数,古今不塞,诚下通于海矣。相对有寒泉亭,泉自山出。又按《记》文访罗汉岩、宝陀岩于僧堂之后,皆无知者。山上竹树间多崖石,其下有观音泉,疑自宝陀岩而出,稍加刜治必得之。其南有小径,疑白云庵路也。饭罢,徐道人乘驴归咏真,同骨肉再过三峡桥,徘徊久之,始知过桥之泉为陆子泉,其旁有沈锡大书「庐山」二字。行小路,望五老峰了然,便道入高遥景德院,亦旧屋,有元丰间无为子题字。老僧年八十,云李徵君书堂去院仅一里,今废,但刻其名衔于石,洗涤乃可见。进至万杉院,上滴翠亭(馀具三月《记》中。),又二里入开先,登漱玉亭。度桥俯涧,涧中石含云母,如《记》所云。天寒甚,太守适致馈,遍饮从者而行。涧外招隐桥,近为寺僧徙数十步,而招隐泉无人知者。物色久之,得于二百步外丛筱之后,石井依然,三酌而归。路口有披云亭,稍前即古杨梅亭基,又稍前当四达之冲,即古四会亭,而俗子改曰屏翠矣。回望山色奇甚,倒载而观之,紫霄峰剑立众峰之间,铁塔仅如一线。将至军城一里,有承天院临溪湖,僧尝被盗杀三人,今遂不振。入西门,日已暮,闻新成都漕郑少嘉察院相待移时,留书而去。昔白乐天记匡庐奇秀甲天下,诚非虚语。陈氏《山记》北起江州,尽圆通,乃转山南,起康王观迄于吴章岭,其序如此。予今自南而北,与之相反,故问津多误。然《记》中指名奇特处十得六七,其馀当路者游,迂曲者略,异时再以旬日穷探极览,可使无遗蕴矣。初,南唐元宗赐田给诸岩庵,故所至有产业。中经李成焚荡,十存一二,又税重租薄,僧道往往逃移,寺观日以摧毁。近虽稍修复,而废绝为多。惟旧屋则气象终可爱。舟中赋四韵云:「南北周庐阜,东西遍九华。宴安无酖毒,痼疾有烟霞。淡泊村村酒,甘芳院院茶。驰驱君莫厌,此出胜居家」。
壬戌,五更雪打篷。平明出,别郡官。望庐山已横白练,欲解去,而南风作。章得象《游落星诗》云「来游未尽登临兴,且喜南风阻去船」,殆为予设。饭罢,遂携家棹小船往焉。寺去军城仅五里,水乾则路通,今岁尚深丈馀。按图经石高五丈,周回百五十步。《九江记》云:寻阳湖内陨星化石上连彭蠡,下接寻阳,其石圆洁,不生草木,峭然孤峙,独出波际。兴于唐景福,天祐二年赐额福星龙安院,本朝祥符二年例改法安。南唐戊辰岁(即本朝开宝间。),宣义郎汤净撰记云:保大中寺僧修葺,元宗尝临幸。僧齐己、范文正公、章郇公、王介甫、平甫、程公辟、蒋颖叔、黄鲁直父子、郭功甫、洪驹父皆尝留诗。又龙图阁学士吴仲庶中复酷爱西轩,更名曰「岚漪」。鲁直诗云「龙阁老人来赋诗」,谓仲庶也。山色满眼,湖光千里,真世间之绝景。又尝有玉京轩,今皆废,但存清晖阁(或云保大中命名。),西对庐阜,如青天翠屏。初至,白云英英起山腰,少焉散漫,俄复退歛,已而山披絮帽,变态不常。举酒赏之,不觉径醉。午后移坐佛屋之前,东南观巨浸,右为扬澜,左为左里,其中两山如门,是为鄱阳湖。由寺门而望,则东北直宫亭湖,西南轩窗对流,清山其胁,亦有湖汊,西北则军城也。再举酒归。晚自舟中望山色,不胜眷眷,再以小艇入西草湖。过东古山下,观钓鱼台,鸿雁鸥鹭遍野,见人惊飞。转而之流清港,上流清庵,在凤凰山,古殿残毁,慨想承平之遗址。回棹已曛黑,过落星,闻钟声,往复殆二十里。
癸亥,早发南康。北风微作,已而转南。过左里、扬澜,泊珠溪,而北风复作。去军城八十里有巡检司及小市,登岸北望庐山。
甲子,南风。晡时行四十里至吴城山,谒庙毕,登望湖亭,犹见庐山也。殿左有穴如井,异时湖中或损米舟,则见于穴中,谓之神仓云。
十一月乙丑朔,风顺,行百三十里,夜宿连前渡,雨。
丙寅,日南至,享考妣。雨作而风顺,未后抵豫章,泊南浦亭。亭在洪乔门,《职方乘》云对岸即殷洪乔投书渚也,亦见《水经》。帅沈持要、漕汪养原及府官相候报谒。边倅维岳同登拄颊亭望西山,以阴雨不快心目。又有可斋,陆务观所立也。宋晋裕来,知其叔嘉正今夏不禄。
丁卯,三倅、(边朝请、刘敷文尧佐、胡奉议俦。)转运司主管官汪朝散迈、帐干许承直可久、干办公事周文林闳、黄吏部然及其叔季文、李常州安国、司马总领倬、李靖州汉英、王提举瀹、王南剑冈、向郎中汸并相候。游铁柱观。柱在小池中,高二三尺,状类假山。道士云每岁池水溢则江涨,枯则江落,今岁反是。旁有铭,绍兴五年帅胡世将为之。张法师者年八十馀,健甚,弈极高。晚易漕舟,置酒留孟周叔、宋晋裕、益师。
戊辰,安抚司机宜梁承事季琦(仲谟之子。)、司法王修职中复、新建丞诸葛从政、馀庆监税詹迪功华、蔡承事嶒及其弟嵘(宋景融之婿。)并相候。赴府会,登子城南楼,望江心小山。
己巳,赴漕司会于观风堂。周将仕郎可,抚守之子,同其妇六娘来舟中(六娘,陈德夫妹。)。终日雨。
庚午,早留刘篯寿知县、陈希鲁教授饭。未后赴边倅会,登拄颊亭望西山,子夜方散。家人招孟宅安婆来舟中。
辛未,上蓝长老了贤携素馔来,留孟周叔共享。洪驹父《职方乘》载寺有蛟井事,以问贤老,具说无据。谒前京西运判韩宣教晓子东,其高祖盖忠献王之兄弟。久阴可厌,至是晴。
壬申,赴府会于滕王阁。天气晴爽,得西山之胜(《职方乘》引《水经》及《十道西蕃志》,云西山一名厌原山。)。
癸酉,致政赵通直昌相候,同年也。赴刘、胡二倅会。胡倅送步障式,俗名画师,盖胡人饰以毡毬而画狮子形,故云尔,或云名挂罳。
甲戌,阴。总管刘源相候,即金陵旧都统也。出北门过天宁寺,同长老登列岫亭,得西山之面。又过大梵寺,登秋屏阁。《职方乘》云不知谁所立,但引曾子固云见西山正面如画者此阁耳。又过荐福寺,观浅沙泉、马跑泉。寺有钟,光化三年节度使钟传造。访黄超然,求观山谷遗墨,但有《枯木道士赋《、》寄老庵赋《、》煮茶赋》、《(埋地中,已漫。)薄薄酒诗》;又永州化光仁老画水石二轴,其一题云:「湖北山无地,湖南水接天。云烟真富贵,翰墨小神仙」。复有跋语,韩子苍各题一诗。晡后至上蓝,寒甚,食于贤老之室,担拔道士来谈命。次至观音院,即杜牧为韦宙撰文,以石亭覆之,因号石亭者(有铁罗汉五百。)。是日既报谒,复游览终日,甚劳。
乙亥,阴。修武郎、使持节南丹州诸军州事、武骑尉莫延廪与兄弟争州来奔朝廷,寘之长沙,会亲兵欲挟延廪叛,故徙豫章。庐陵进士徐允武、前知柳州林奉直振并相候。赴汪漕会于列岫亭,酌浅沙马跑泉。程公辟尝作双泉堂,潘兴嗣为记,其旁即清源真人祠,所谓灌口二郎也。旧皆在城内,李伯纪绍兴初为帅,损城使可守,遂在城外,然其阔亦未易守也。
丙子,赴沈帅会于孺子亭,亭在东湖,陈阜卿所创,四围皆荷也。徐宅名见《水经》。又有徐贤亭,《职方乘》详载。
丁丑,早别帅漕,人事扰扰,午时方能定,以小舟绝江为西山之游。初至沙井口,按图志云在章江西岸石头之上,许旌阳谓吾升天后一千二百四十年,豫章江心忽生沙洲,掩过沙井口,是八百人得仙时也。今相去者尚数十丈。陆行二十五里至贞观院(旧名福林。),登阁观禅月罗汉摹本(真本在云堂。)。又五里入上蓝庄。又五里至吴靖州伯思慎之坟庵。又五里而远至鸾冈,三徐盖葬其旁。三徐:卫尉卿延休、骑省铉、内使锴也。元祐八年,张商英作祠堂记,今有画像。或谓其基为耕者所坏,犹存齿发。或云徐氏墓在博士墉,去此犹数里,而翠岩寺以鸾冈为案山,恐村民锄掘,托言徐墓,商英为实之云。稍前即翠岩也,栋宇深隐,气象闳壮。南唐保大间有澄源禅师无殷住此山,李主甚敬之。既死,祭以文,时本朝建隆元年也,韩熙载为之铭。其后死心居此,而云峰晚亦悟道,故江西号为胜地。饭罢,同长老子坚步观洪崖,井深不可测,旧有桥跨其上,今废。寺引崖水以给用,又汇其流激大轮为磨院。去崖数十步有奉圣宫,今曰紫清,徐铉为记,有唐肃宗像,道士仅数人。归宿翠岩方丈,观李主赐无殷诏书,皆用澄心堂纸,每画日后即押字,印文如丝发。近世自王汉之而下留题甚多,予亦题云:「李氏世敬桑门,其赐书遍江左诸刹,至于不失旧物如翠岩者鲜矣」。又有郡人潘淳奉议以其祖侍读所藏太宗、真宗两朝御书墨本数十轴寄寺中,又有程公辟与南禅师唱和,皆取而观之,惟所谓唐人写经则非也。
戊寅,早,乘小车循溪依岭行一二里,望所谓药臼者,在石涧湍流中,如石盆然。次度牛栏岭、茶园岭。最后度汤家岭,回望生米洲,乃至香城寺,榜曰「咸通香城兰若」,八年镇南节度使严景书。东晋隆安中安昙显肇居此山,尝与陆修静榷论,见北齐《高僧传》。今长老如晦,妙喜弟子也。方丈侧婆罗树两株,叶皆下垂。又有罗汉菜,尝以正月生。饭罢,杖策登山。初过榧林(或云榧有雌雄树。),其间一株最大者围丈五,号将军树,相传近千年矣。程公辟诗云:「金锡云中若有声(寺记有罗汉四十九人持金锡见云中。),野僧同我上山行。千年大榧婆娑在,老似将军拥万兵」。次至旧院基。次至砚石,长一丈四尺,阔六七尺。程公辟诗云:「石头如砚贮寒泉,今古无烟水自闲。待把万松烧作墨,大书长句满西山」。次至灵观尊者坐禅石。次至屋坛,高六尺,阔七尺,是为香城绝顶。灵观者,隋开皇初新罗沙弥也,为此坛行道求戒,寻偿夙仇而终。自寺至此五里积雪犹未消,远眺章江,略见府城,山后即江东建昌县界。周览移时,复至寺中读顺禅师碑、二苏诗刻、潘兴嗣记文、《慈顺塔记》。遂还翠岩,日方晡矣。同坚老登愈好亭,在寺后,前长老了因取《寒山颂》中「微风次幽松,静听声愈好」之句而为名,自作记,粗可观。望寺场左右山环抱,而鸾冈正当水口,即三徐祠堂也。方丈之右有半月轩(池如半月。),蒋颖叔有诗。又有听松堂,熙宁间潘兴嗣尝作《寝堂记》。澄源塔在寺右,大竹成林,围丈五六。旁有齐王庙,即李主弟抚州牧景达也,亦署澄源,敕尝舍田入寺,故庙祀之。法堂左阶花砖犹是南唐旧物,隐起之纹皆踏平,向来僧徒大集故也。晚再同坚老及西堂三人过洪崖,俯视深潭,草木蒙蔽,埼崖峭绝,不容侧窥。而水声湍洪,疑其有异,乃并涧十馀步披草而入,始见硖中石数十丈,飞流激浪,数节倾射。而左崖悬瀑数道,相去三丈,妙绝不减栖贤之三峡。又其右多磐石可坐。前此僧道皆不知,但窥井而已,若非再至,几成徒行。主僧善权巽中旧题诗云:「水发香城源,度涧随曲折。奔流两崖腹,汹涌双石阙。怒翻银汉浪,冷下太古雪。跳波落丹井,势尽声自歇。散漫归平川,与世濯烦热。飞梁瞰灵碧,洞视竦毛发。连峰翳层阴,老木森羽节。洪崖古仙子,炼秀捣残月。丹成已蝉蜕,井臼见遗烈。我亦辞道山,浮杯爱清绝。攀松一舒啸,灵风被林樾。尚想骑雪精,重来饮芳洁」。亦佳作也。前登云长老应通,庐陵人,过其寮饮汤。
己卯,拂旦游洪崖资禅院,去翠岩十里而近。道中石涧湍流,淙激可爱。度落马岭,乃至长老法遵单丁住持院,本白石道者智新所居。殿宇甚小,法堂已摧,寝室窗外对梅岭如屏障。真宗尝御制歌诗四篇赐智新,有「明珠为戒曾无玷,拳石充粮永不饥」之句,谓其煮白石而食也。其馀敕劄皆在。又有小金龟重十一钱(背刻「司命大帝圣祖宝」,腹刻「大中祥符神丹化铁」。),沉香刻三教像一龛,人物极小。又佛像一龛,金字《法华经》七卷(后有唐大中八年比丘绍安记并抄写倪德言,未知便是元本或德言所抄。),银字《法华经》七卷(凡佛名卷名之类则金书。),《夹颂金刚经》一卷(间以金字。),菩提叶四片,文殊像(破碎不可舒卷。),罗汉十六轴,佛一轴,道者真冯极赞一轴,皆赐物也。智新又尝住西京应天院。归饭翠岩,同坚老及二三同游再过洪崖,芟草开道,坐岩石汲泉烹茶,纵观飞瀑而行。坚老遂别。三徐祠下至江头仅三十里,昨日盖误而迂也。新昌尉周迪功承勋希稷留刺。夜来大风,归舟犹未息。晡后挂帆,汪养原运使飞盖崖边,不能留也。行十六七里泊石州夹,李全持永和书来。
庚辰,五鼓雨雪交作。乘风而行,辰时至生米镇(一号西岭,旌阳之仆许大遗米得名,见《十二真君传》。)。玉隆人轿未至,以小舟游至德观。观在洲上,四面皆水,相传施肩吾钓台,唐则天时胡慧超置观。兵火后重造,尚未备,惟坛上柏一株甚大,云慧超所种也。有轩临江,可观。命二道士弈,谬甚,取酒饮之,并饮知观胡天常。午未间玉隆人轿方至,不果行。刘信自府中来。
辛巳,黎明携家登岸。雨虽止,泥淖没骭,肩舆者甚劳。约四十里乃至玉隆,是为道家逍遥山福地。前有胡詹庙(汉州二吏。),次度龙冈桥。按玉隆在西山之南,初不见西山,惟此桥略见之。而言西山则起于玉隆,终于吴城山,其间寺观约数日可周。又有天宝洞,在三十里间云。次有龙冈亭,八月一日开观,则以七月二十八日于此设净坛醮。知宫熊师古、副宫熊大正来迎,馆于逍遥阁下。宫本金氏宅,许旌阳来得之,晋宁康二年八月一日受命,十五日上升。初名游帷观,徐铉篆额。大中祥符间改为玉隆观。政和二年封神功妙济真君,六年加玉隆万寿宫之号,仍缮修之。东为三清殿,次真君殿,次道馆,皆横列为屋数百楹。真君殿前古柏围丈五尺(《十二真君传》云施真人手植。),其半已枯。每岁八月开观时,四方之人纷至,采其叶以疗病。左有丹井,已眢。右有药臼、石函臼,亦裂矣。又有修行钟,刻姓名甚多,止曰戊辰岁,疑本朝开宝初也。宫门外有《大周洪崖山洞真先生胡尊师碑》,司马贞撰(其文称名处曰利真。)。碑言尊师名超(即胡慧超。),长安三年葬旴母靖之西合里山。道言靖,犹释氏精舍也。今旴母靖在逍遥阁墙外,亦有巨柏围丈五而不枯。旧有亭,今废(旴母盖超之母。)。此去筠州及奉新皆六十里。
壬午,早,焚香毕,再周览而行。宫西面百步有小观,榜曰太虚,周真人上升于此。旧名宣诏府,有保大五年丁未岁陈元裕记。治平四年赐今额,政和癸巳李山为之记。龙冈相并有彩鸾冈,以吴彩鸾得名(彩鸾遗迹在奉新县。)。未后复至生米镇。监渡使臣下班祗应张宏者,河间人,辛巳岁隶大汉军,李宝自海道俘以来。承议郎新指使张玠求附别舟,许之。解维牵挽才十馀里,宿下石溪。
癸未,无风,行甚缓,晚泊市汊。筠河自此出,人烟甚盛,号新义镇,闻岁有火灾。
甲申,无风。晡后过抚州河口,夜宿栗丝湾。
乙酉,雨,粗可挂帆。早至曲江镇,赵常熟无咎来迎,同至其所。寓正悟寺,有板碑记寺兴于隋而葺于伪吴乾贞中。殿背两壁分画骊山、华山图,云是郭熙笔。临流有内观阁,程子山尝留诗。无咎云对岸渔者近获古器,有双鱼洗,镂「石尤巧」三字,又有器刻「阳燧富贵」等字。午时次丰城,李宰愿、冯察推师直、吴宰千乘并相候。祝南安深罢归,继至。略登宝气亭。夜留冯推饮,雷电作而雨。
丙戌,风顺,冒雨行四十里,厨船触大舟,几覆,与去岁遇风涛之地相迩也。晚未至樟镇七八里宿。
丁亥,午后至临江军,太守李仲权、通判赵奉议伯濠、录参靳迪功师益、司户章迪功子获、知清江县张宣义陶、丞赵承事彦礼、主簿桂迪功随、主管玉隆观任朝奉诏子严、新知兴国军向朝奉澹伯海、新通判邵州向奉议浯伯元、军学教授唐迪功友闻、新吉州教授杨从政愿谨仲并相候。唐、杨皆同年也。访王元老寺丞之妻宋五娘家。元老郑人,宋即先妣外家,其子坪权新州阳春令,已死。泊舟行衙,即贡院也。
戊子,早至军学观石刻,赴李守会。军治据富寿冈,后圃有清江台对阁皂山。山虽小,颇类匡庐,江心又有萧渚。晚别任子严同游盘园,饮于喜归堂。二鼓归,大吐。
己丑,军中以久雨祈晴。赴向伯海兄弟会,芗林益葺。归已日暮,移舟光孝寺下。是日欲留两同年饮,客众不暇,以酒果遗之。军治侧有中大夫曹戬家,因锄地得古墓,椁朽而棺如故,其中皆清水,遗骨具存,木梳犹在。验塼志,云开宝年葬筠州某乡村,盖此地初隶筠,后方置临江,城郭迁徙如此。江涨。
庚寅,早,移舟慧力寺下,携家往游,去岁至此亦是日也。巳初解去,风稍顺,至石口亦暮夜,距清泥尚数里,离军才四十馀里耳。终日对阁皂山,闻自永泰陆去可三十里,来岁当来游。
辛卯,风正。巳时至新淦县,宰陈通直浃、临江判官张文林权立之、新吉州永丰尉谢迪功承休、蔡秀才焕、(字克明,郡人也,尝为宋景晋门客。)谢生铸、致政杨宣教扶图南并相候,馀客皆去岁相见者。报谒过市中,谒陶母墓,有徐锴碑。陈德夫侍其母及妇妹来舟中,具饭待之。杨图南送所编《玉笥山宝箓》。
壬辰,庐陵丞胡从政思成经过相候。辰后解舟,晚泊峡江滩下,非风力不能至也。
癸巳,早上峡江滩望玉笥,晚将至桐江宿。
十二月甲午朔,午后,十四弟、平上人来迓,得邦衡梅字韵诗,答之。过元潭,登崇玄观。观有许旌阳剑,其长不盈尺,未必旧物也。殿对大樟,或云旌阳手植。其上数十步,江水盘涡,潭在其中,或云封蛟之穴也。望山顶有石,相传旌阳试剑石也。晚过元石滩,宿劳桥。
乙未,长道及永和相识皆来迎,同至吉水县少泊。知县左奉议郎杨獬、太和主簿右迪功郎王正之、监酒税陈承节邦杰、尉祝迪功邦基、万安主簿朱从政霖、新郢州长寿尉马之任、赵监庙善绎、承信郎彭思元并相候。午后与长道、陈立夫小酌。乘风解舟,晚泊梅林渡。
丙申,早乘风至霁虹亭,守倅及郡官来迓,弟、侄、甥自永和来。邸报:十一月四日行朝大雷电以雨,五日降诏责大臣。九日宣麻,左相叶颙、右相魏杞并以本官宫观,陈俊卿迁参政,刘珙除同知。
丁酉,雨,赴州会。
戊戌,腊,大雪。巳后至永和,归家饭讫,胡邦衡相候。招季怀,以小舟置酒,同至值夏报谒。已二鼓,复饮三杯。欲顺流归,以月黑而止。
己亥,早还舟中,具饭留长道七兄及乡人孙次山、司法甫、蔡伯高兴伯。
庚子,同老妻□至寺居,以经水柱朽,稍葺之。
辛丑,阴雨不已,七兄来舟中小酌。连日遣数处投书,人颇劳。
壬寅,奠长冈。赵从政彦侁自城中来,留饮。
癸卯,前宁都宰周通直绘、朱浒、朱岑兄弟并相候。
甲辰,马伯达相候,清之子也。两日方晴霁,晚复雨。
乙巳,午后迁入旧寓。
丙午,家集。遣漕舟还豫章。
戊申,早至长冈赴长道会。晚雨寒,天气殊靳晴。
己酉,早留武次韦饭。晚待陈平叔。
庚戌,早令照老待隆庆达老,又待本觉僧本崇及青原行者祖稔。崇将守罔极庵,稔干庄也。晚饯七兄。
辛亥,早至江头送七兄及嫂如衡阳。具饭待长道及孙大同司户。
壬子,立春,举杯应节。
癸丑,晴,崇上人过罔极庵。
甲寅,早留葛德源饭。午后小儿医范世事来,亦饭之。
乙卯(佚。),
丙辰,早微雪,旋霁。招长道饭,赵从义适至,同之。午后头痛甚,以昨夜久坐感寒也。
丁巳(佚。),
戊午,乐顺之自青原来,因招长道共饮。得武义兄十一月十六日书,闻未得代。
己未(佚。),
庚申,季怀以小诗送六出梅一枝。自归今日方到西庵,梅已烂缦。
辛酉,闻大兄为婺守劾不督财赋,恐得祠。
壬戌,昆山遣徐兴至,闻外舅以十月二十六日葬。
癸亥,黄昏雨霰,享外氏(《杂著述》卷七。)。
基:右引作「暮」,属下读,当是。
奏乞将赵汝愚配飨宁宗庙廷第一劄 南宋 · 魏了翁
出处:全宋文卷七○五九、《鹤山先生大全文集》卷二○、《宋忠定赵周王别录》卷六
臣诚不佞,陛下过听,使之待罪故宗,俾典邦礼。重惟国之大事,无先宗庙,今祫享在即,有当先事奏陈者。傥犹以婴祸触讳为疑,喑不一言,臣为旷官。窃见先帝未祔庙之时,尝下礼寺,集侍从、两省、台谏、礼官、馆职,议功臣之配食者。臣时忝备从臣之末,为故相史弥远言,此无出于赵汝愚。弥远既是臣言,而同列异心,未及集议,遂使庙食乏侑十有馀年。陛下始亲大政,李心传在外上封,首陈此议,王遂又一再言之。先后异时,中外殊方,而三人之词如出一喙,亦足以见人心之同然。此可以决矣,而未之决。近者游似上书宰相,极陈汝愚决策定乱之大功,又无所施行矣。夫以宁考三十年相辅之臣,秉正蹈谊,卓然诸公之右,惟一汝愚,未能或之先者。此瞭然如黑白之辨,虽三尺童子皆能言之,不知悠悠岁月,果何所牵制也?心传之说曰:「昭勋阁画象,尚虚一龛,若有所待」。遂之说曰:「亟进汝愚,以杜弥远」。臣始谓弥远虽贪恣无艺,而未必妄意至此。迨近日外间传闻,谓朝廷误识权饕之意,往往如二臣之说者,臣窃惑之。臣历考中兴以来祔配之礼,皆是既祔即配,未有虚侑食之位,以俟大臣之卒者。且如光宗升祔,而故臣如周必大、留正皆亡恙,故不得不以葛邲配。盖先朝故事,祔配同时,不容少迟岁月,以需周、留二相之卒也。今陛下祗遹旧章,事无小大,皆以祖宗为法,而独于事关宗庙者,首违成宪。祖宗神灵,昭布森列,不知视此为何如?若果行之,其不歆也必矣。方孝皇凭几之时,尝药宅忧未有所付。是时力赞祖后决策,以授冢孙,使神器几危而复安,军民将乱而遄已者,汝愚之力也。至公血诚,为乾、淳接续气脉;正学直道,为绍熙扶持三纲;遗风馀论,为嘉定藻饰新政,汝愚之力也。而一旦欲以牵系之私,变累朝之成法;贪黩之人,易万世之公论,诚恐此意一定,此令一行,虽蔡京、秦桧,亦可配食前朝也。且王安石、蔡确,此公论之所不予者,绍圣、崇宁之日,曷尝不与飨大烝?至于绍兴,公论既明,卒从改正。人心之公是公非,不可以势劫而力操者如此。而况汝愚定策宫省,有功于先帝,无负于社稷。始虽困于权倖,及先帝一旦悔悟,追崇赠禭,录用子孙,岿然为一代之宗臣。盖有扶日行天之功,而无盗权黩货之罪。窃意先帝在天之灵,亦必深念之。古者赙布之馀,以班兄弟之贫,释者曰:「分死者之所矜也」。丧之行也,必朝于祖庙,记者曰:「顺死者之孝心也」。盖孝子之事亲,惟以追述先念为事,故祭之日必思其嗜好,思其笑语。今舍先帝之所念,而徇陛下之所欲,非所以事宗庙也。顷者陛下欲起袁韶,而群臣争之;欲保全史宅之、宇之,而群臣又争之;欲用史嵩之,台臣又争之。虽然,此犹颠木之有由蘖,一旦复生,足可搔而绝也。今乃欲取其根而再植之,臣恐此根既植,枝叶蕃滋,则祸本乱萌,皆由此始。且古无非鬼之祭,惟功臣祠于大烝,则自商、周以来有之。非一代之宗臣不在兹选,事大体重。是以先朝必下侍从、两省、台谏、礼官、馆职集议,俟众论胥允,然后下有司施行。深恐陛下出令之误,则在朝廷之臣必将联章累牍,争辩不置,以费陛下区处。用敢冒犯斧钺,缕缕言之,庶几息响于无声,绝影于未动。所以存全事体,保护圣德,必不使有纤翳微氛得以累日月之明也。惟陛下深思而速决焉。取进止。
葛邲同知枢密院事制(淳熙十六年正月八日己亥) 南宋 · 宋孝宗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二七七、《宋宰辅编年录》卷一八
朕建东西二府,以议大政;□□□两柄,以恢远图。宜得老成之儒,赞吾夙夜之命。爰畴硕望,增重公朝。具官葛邲学洞古今,文参造化。议论通达,究经术渊源之归;资禀粹和,得东南温厚之气。小心一德,事朕历年。遍仪华近之班,备罄论思之益。父祖迭居于法从,时乃世臣;声名充满于朝廷,亶为先觉。擢自秋官之长,进陪斗极之严云云。
诗话(下) 南宋 · 杨万里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三四一
李弥逊知吉州,于州学立杨忠襄公祠堂,请刘尚书美中作祭文,首句云:「阴虹吐氛,暂翳圜景。斗于星中,孤光耿耿。洪河溃溢,滔天横骛。屹然中流,见此底柱」。又云:「公人中之龙,那肯屈节于犬羊」?又云:「欲赎忠襄,人百其身」。弥逊叹服不已,不知其用太学生姚孝宁《祭李清卿文》,首句云:「皇穹将倾,天柱必折;大地欲仆,泰岳必蹶」。又云:「公人中龙,肯臣犬豕」?又云:「彼据床上,天子在下。公抱帝躬,嚼齿大骂。公于是时,眦裂发立。乾坤昼昏,鬼神夜泣」。又云:「欲赎清卿,人万其身。万又何多,一世犹轻」。又云:「吾将提长剑而登泰华,决浮云而问苍天。虽泣尽而继之以血,安得吾清卿之复然」!盖清卿之父避乱至庐陵,尝馆于美中之家,故美中得此文。予少时尝于刘彦纯家见其全篇,今亡矣,可惜。庐陵村落地名何山,有金地寺,壁间有庐陵丞某人留题云:「今朝憩息来金地,何日翱翔到木天」?观者叹其的对。后美中再入馆职,唱和云:「见说木天犹突兀,暂时金地亦清闲」。是时南渡之后,驻跸临安,百司官寺未立,暂寓一僧舍为秘书省,而汴京本省犹未毁。美中此联,朝士叹其亲切。
诗句固难用经语,然善用者不胜其韵。李师中云:「夜如何其斗欲落,岁云莫矣天无晴」。又:「山如仁者静,风似圣之清」。又:「诗成白也知无敌,花落虞兮可柰何」。
诗有实字,而善用之者以实为虚。杜云「弟子贫原宪,诸生老伏虔」。「老」字盖用「赵充国请行,上老之」。
有用文语为诗句者,尤工。杜云「侍臣双宋玉,战策两穰苴」,盖用「如六五帝、四三王」。
有用法家吏文语为诗句者,所谓以俗为雅。坡云:「避谤诗寻医,畏病酒入务」。如前卷僧显万「探支阑入」,亦此类也。
庾信《月》诗云「渡河光不湿」,杜云「入河蟾不没」。唐人云「因过竹院逢僧语,又得浮生半日闲」,坡云「慇勤昨夜三更雨,又得浮生一日凉」。杜《梦李白》云「落月满屋梁,犹疑照颜色」,山谷《簟》诗云「落日映江波,依稀比颜色」。退之云「如何连晓语,秖是说家乡」,吕居仁云「如何今夜雨,秖是滴芭焦」。此皆用古人句律,而不用其句意,以故为新,夺胎换骨。杜《蜀山水图》云:「沱水流中座,岷山赴此堂。白波吹粉壁,青嶂插彫梁」。此以画为真也。曾吉父云「断崖韦偃树,小雨郭熙山」,此以真为画也。
白乐天《女道士》诗云「姑山半峰雪,瑶水一枝莲」,此以花比美妇人也。东坡《海棠》云「朱唇得酒晕生脸,翠袖卷纱红映肉」,此以美妇人比花也。山谷《酴醾》云「露湿何郎试汤饼,日烘荀令炷炉香」,此以美丈夫比花也。山谷此诗出奇,古人所未有,然亦是用「荷花似六郎」之意。
欧阳公作省试知举,得东坡之文惊喜,欲取为第一人,又疑其是门人曾子固之文,恐招物议,抑为第二。坡来谢欧,欧问坡,所作《刑赏忠厚之至论》有『皋陶曰杀之三,尧曰宥之三』,此见何书」?坡曰:「事在《三国志·孔融传》注」。欧退而阅之,无有。他日再问坡,坡云:「曹操灭袁绍,以袁熙妻赐其子丕。孔融曰:『昔武王伐纣,以妲己赐周公』。操惊问何经见?融曰『以今日之事观之,意其如此』。尧、皋陶之事,某亦意其如此」。欧退而大惊曰:「此人可谓善读书,善用书,他日文章必独步天下」。然予尝思之,《礼记》云:「狱成,有司告于王,王曰:『宥之』。有司曰:『在辟』。王又曰:『宥之』。有司又曰:『在辟』。王三宥,不对,走出致刑于甸人」。坡虽用孔融意,然亦用《礼记》故事。其称王谓王三皆然,安知此典故不出于尧?客有自秦少游许来见东坡,坡问少游近有何言句,客举秦《燕子楼》词云:「小楼连远,横空下临,绣毂彫鞍骤」。坡笑曰:「又『连远』,又『横空』,又『绣毂』,又『彫鞍』,又『骤』,也劳攘。轼亦有此词云:『燕子楼中,佳人何在,空锁楼中燕』」。东坡谈笑善谑,过润州,太守高会以飨之。饮散,诸妓歌鲁直《茶词》云:「惟有一杯春草,解留连佳客」。坡正色曰:「却留我吃草」?诸妓立东坡后,凭东坡胡床者大笑绝倒,胡床遂折,东坡堕地,宾主一笑而散。见蜀人李圭说也。
东坡知徐州,李定之子某过焉。坡以过客故事宴之,其人大喜,以为坡敬爱之也,因起而请求荐墨。坡阳应曰:「诺」。久之闲谈,坡忽问李曰:「相法谓面上人中长一寸者寿百年,有是说否」?李曰:「未闻也」。坡曰:「果若人言,彭祖好一个呆长汉」。李大惭而遁。见王侨卿说。
东坡尝宴客,俳优者作技万方,坡终不笑。一优突出,用捧痛打作技者,曰:「内翰不笑,汝犹称良优乎」?对曰:「非不笑也,不笑者所以深笑之也」。坡遂大笑。盖优人用东坡《王者不治夷狄论》,云「非不治也,不治者所以深治之也」。见子由五世孙奉新县尉懋说。
予过金山,见妙高台上挂东坡像,有坡亲笔自赞云:「目若新生之犊,身如不系之舟。试问平生功业,黄州惠州崖州」。今集中无之。予昔为○陵丞,尝肩舆过一野寺前,壁间有山谷亲笔一诗,予小立肩舆,诵之三过。既归书之,止记一联云:「春将国艳薰花骨,日借黄金缕水纹」。今集中亦无之。
蔡攸幼慧,其叔父卞,荆公婿也。卞携攸见公,一日公与客论及《字说》,攸立其膝下,回首问曰:「不知相公所解之字,为复是解苍颉字,为复是解李斯字」?公不能答,拊其顶曰:「你无良,你无良」。见刘尚书美中说。
东坡《赤壁赋》云「扣舷而歌之,歌曰」云云,「客有吹洞箫者,倚歌而和之,其声呜呜然,如怨如慕」,山谷为坡写此赋为图障,云「扣舷而歌曰」,又云「其声呜呜,如怨如慕」,去「之」「歌」「然」三字,觉神观精锐。孙仲益作上梁文云:「老蟾驾月,上千岩紫翠之间;一鸟呼风,啸万木丹青之表」。周茂振曰「既呼又啸」,易「啸」为「响」。
退之《盘谷序》云「妒宠而负恃」,张文潜云:「『妒宠』一字,『负恃』两字,非句律,与下句云『争妍而取怜』不类。又既曰『负』,又曰『恃』,为复,『恃』当作『持」』。
本朝制告表启用四六,自熙、丰至今,此文愈盛。有一联用两处古人全语,而雅驯妥帖如己出者。介甫《贺册后妃表》云:「《关雎》之求淑女,无险陂私谒之心;《鸡鸣》之思贤妃,有警戒相成之道」。绍兴间刘美中除工部侍郎兼直学士院,吉水丞龚尹字正子以启贺之云:「技巧工匠精其能,自元成之间鲜能及;号令文章焕可述,虽诗书所称何以加」?尹又《上汤丞相启》云:「生民以来,未有盛于孔子;天下之士,岂复贤于周公」?后二语用韩退之《上宰相书》。中书舍人张安国知抚州,自抚移苏,《谢上表》云:「虽自西徂东,周爰执事;然以小易大,是诚何心」?增「虽」「然」二字,而「两州」「东西」「小大」乃甚的切。王履道《贺唐秘校及第启》云:「得知千载,上赖古书;作吏一行,便废此事」。前二语用渊明诗「得知千载事」,「上赖古人书」剪去两字;后二句用嵇康书「一行作吏,此事便废,而皆倒易二字。东坡《答士人启》云:「愧无琴瑟旨酒,以乐我嘉宾;所喜直谅多闻,真古之益友」。此虽增损五六字,而特圜美。至翟公巽行麻制云:「古我先王,惟图任旧人共政;咸有一德,克左右厥辟宅师」。则前二语熟,而后二语突兀矣。四六有一联而用四处古人语者。张钦夫答一教官启云:「识其大者,岂诵说云乎哉;何以告之,曰仁义而已矣」。四人语乃如一人语。王履道行余深少宰制云:「仰惟前代,守文为难;相我受民,非贤不乂」。其意亦贯。绍兴间,金人归我河南地,洪景伯贺表云:「宣王复文武之士,可谓中兴;齐人归郓欢之田,不失旧物」。属联工夫,然去一「境」字,便觉难读。
四六用古人语,有用其一字之声,而不用其字之形者。《书》曰「人惟求旧」,而介甫《谢上表》云「仁惟求旧,义不遐遗」,乃易「人」为「仁」。庄子曰:「副墨之子闻之洛诵之孙」,「副墨」谓文墨之有副本,「洛诵」谓洛人之善诵读者。而介甫《贺生皇子表》前一联言成王、文王子孙众多,而继之以「恭惟皇帝陛下令德光乎洛诵,康功茂乎岐昌」,则以洛诵为成王矣。盖成王名诵,而卜洛故也。此文人之舞文弄法者也。
四六有截断古人语五字,而补以一字如天成者;有用古人语不易其字之形,而易其意者。《汉书》云「在汉廷无出其右」,《论语》云「与文子同升诸公」,而翟公巽《贺蔡攸除少师启》云「朝廷无出其右,父子同升诸公」,既截断其语而补以一字,读者不觉其补,而又易「文子」为「父子」,「子」之一字虽同,而「文子」乃人名,「父子」非人名也,此巧之至也。子牟「身居江湖之上」,公冶长「虽在缧绁之中」,而东坡《谢罪表》云「身寄江湖之上,梦游缧绁之中」。孟子云「此之谓失其本心」,《左传》云「吾必使汝罢于奔命」,翟公巽一年之中移作数郡太守,谢表云「忧患失其本心,筋力罢于奔命」,亦此类也。
四六有作流丽语者,亦须典而不浮。东坡《谢知湖州表》云:「湖山如旧,鱼鸟亦怪其衰残」。《谢知密州》云:「宾出日于丽谯,江山炳焕;传夕烽于海峤,鼓角清闲」。《谢赐笏带》云:「草木何知,被庆云之渥彩;鱼虾至贱,借沧海之荣光。虽若可观,终非其有」。汪彦章《贺神降万岁山表》云:「恍若银山,金成宫阙;浩如玉海,虹贯山川」。此皆典而不浮。孙仲益亦多此等语,至橘林,则浮靡而不典矣。
四六有作华润语而重大者,最不可多得。韩退之表云「地弥天区,界轶海外。北岳医闾,神鬼受职,析木天街,星宿清润」。曾子固云「钩陈太微,星纬咸若;昆崙渤澥,波澜不惊」。王履道行种师道麻制云:「封疆开昆崙积石之西,威誉震大漠龙荒之北」。
四六有用古人全语,而全不用其意者。《行苇》之诗云:「仁及草木,牛羊勿践履」。此盛世之事也。又《鸱鸮》之诗云:「曰予未有室家,风雨所漂摇」。此谓鸱鸮之巢也。王履道,北人也。靖康避乱,迁谪在八桂,思乡里坟墓,作青词云:「万里丘坟,草木牛羊之践履;百年乡社,室家风雨之漂摇」。
有客在张钦夫坐上举介甫《贺册后妃》《关雎》、《鸡鸣》之联以为四六之妙者,钦夫因举东坡《贺册后表》云:「上符天造,日月为之光明;下逮海隅,夫妇无有愁叹」。笑曰:「此全不用古人一字,而气象塞乎天地矣」。
中书舍人洪景卢知婺州,召至都下,而从臣未有虚位。孝宗除为在京宫观兼侍读,太府少卿张抑字子仪以启贺之云:「珍台闻馆,冠皋伊之伦魁;广厦细旃,论唐虞之圣道」。前两句用扬雄赋全语,后两句用王吉疏全语,皆西汉文章也。子仪对予举似,予惊叹击节,以为不减前辈。未几景卢入翰林为学士,适梁叔子丞相以病辞位,孝宗爱重之,不听其去。累辞,不得已拜大观文、醴泉观使兼侍读,景卢当笔,麻制中全用此一联。是日朝士听麻者皆称赏之,不知其为子仪语也。
四六有初语平平,而去其一字精神百倍,妙语超绝者。介甫《贺韩魏公致仕启》云「言天下之所未尝,任大臣之所不敢」,其初句尾有「言」「任」二字,而去之也。
循王张俊妾封夫人,中书舍人程子山行词,以「异姓王」对「如夫人」,朝士称之。
靖康遣聂山割三镇与金人请和,三镇之民不肯左衽,群起殴山至死,而朝廷或传其生,词臣行加恩词云:「风寒易水,知士去之不还;日远长安,怪人来而未至」。汪伯彦、黄潜善为相,时太学之士陈东以上书诛,既而高宗深悔之,赠东谏议大夫,而罢汪、黄二相。后赵鼎为相,汪、黄有启谢庙堂,鄱阳熊彦诗叔雅为赵客,代赵答启云:「一男子之上书,彼将焉罪?诸大夫曰可杀,公亦何心」?
靖康末,二圣北狩,皇属毕迁,中原无主,惟高宗皇帝在外独免。隆祐太后以书劝进,有云:「献公之子九人,惟重耳之独在;汉家之阨十世,宜光武之中兴」。此汪彦章词也。建炎苗、刘之祸,未几复辟,赦书云:「断鳌而立四极,既成开辟之勋;取日而授五龙,复正神明之御」。此李汉老词也。张邦昌既僭窃窜谪,谢高宗表云:「孔子从佛肸之召,盖欲兴周;纪信乘汉王之车,固将诳楚」。其党颜博文之词也。邦昌初立时,博文首上贺表云:「非汤武之干戈,同尧舜之禅让」。其反覆如此。
李纲罢相被谪,汪彦章行词云:「朋奸罔上,有虞必去于驩兜;欺世盗名,孔子首诛于正卯」。又云:「专杀尚威,伤列圣好生之德;信谗喜佞,为一时群小之宗」。客有问彦章者曰:「内翰顷有启贺伯纪拜相云:『孤忠贯日,正二仪倾侧之中;凛气横秋,挥万骑笑谈之顷』。又云:『士讼公冤,亟举幡而集阙下,帝从民望,令免胄以见国人』。与今谪词一何反也」?彦章曰:「某此启自直一翰林学士,渠不用我,故以后词报之」。客又曰:「词有云『乃倾家积,阴与贼通』,若行此言,则李公族矣。怨岂至是?此言何从知」?答曰:「某如何知得?但见渠儿子自虏中归」。
汪彦章初除北门,有小官贺以启云:「当年翰苑,曾闻学士之葫芦;今日玉堂,又见司空之萝卜」。自以为奇。有问之者:「葫芦事得非用太祖皇帝嘲内翰陶谷,所谓『年年依样画葫芦』者乎」?曰:「然」。又问:「萝卜何出」?曰:「昔司空图在翰苑,尝作萝卜诗」。闻者绝倒。又吾州安福有欧阳寺丞叔向者,尝为妻病作青词云:「大小二便,半月未通于水火;晨昏两膳,一粒不过于咽喉」。又近有代京丞相作遗表者,首句云「身独立于上台,未踰三月;疮忽生于下体,几及半年」。
莆田陈丞相作小朝士时,遇显仁太后之丧,尝代宰相乞皇帝御殿表云:「虽天道何言,四时自然成岁;然太阳不照,万物何以仰瞻」?识者已知其有宰相器。公后为左相辞位,其客郑侨惠叔代作表云:「责任匪轻,此岂久居之地;从容求去,幸当未厌之时」。「岂久居」,牛僧孺语也;「幸未厌」,萧嵩语也。皆宰相求去事,未有如此亲切者。梁叔子丞相生日,孝宗赐酒物,是时梁母太夫人在,尤延之代作谢表云:「小人有母,虽喜君羹之尝;大烹养贤,每虞公餗之覆」。
黄仲秉摄西掖,行《东坡赠太师谥文忠词》云:「朕考百年治乱之原,识诸老忠邪之辨。惟小人无所忌惮,使君子至于困穷」。又云:「某目无全牛,意空凡马。道不行而言立,身愈退而名高」。又云:「言之尚至于叹嗟,闻者亦为之兴起」。户部侍郎史正志自请为诸路发运使,遍行州县,凡合起上供及江上饷师钱谷,尽以为羡馀而献之,寿皇大喜。既而岁莫上供,无一州至者。板曹大窘,奏其事,上大怒,即日罢黜。仲秉行词有云:「多取赢于郡国,无遗算于鸡豚。校数岁之中以为常,本无心计;无三年之蓄曰不足,徒有口才」。及仲秉为刑部侍郎,触一权贵,丐外得丹阳,《谢庙堂启》曰:「一麾江海,颇欲避西风之尘;两鬓雪霜,但堪饮北府之酒」。
王季海丞相为太常少卿,时葛丞相楚辅为浙东参议官,以启贺季海,用「鸡檄」对「鹅经」。季海赏其的对。「鸡檄」乃用王勃为诸王作《斗鸡檄》。
山谷《戏笔》尝书范文正公为举子时作《齑赋》,有云:「陶家瓮内,淹成碧绿青黄;措大口中,嚼出宫商徵羽」。吾州刘沆丞相微时读书山寺,寺僧请公戏作《偷狗赋》,有云:「抟饭引来,犹掉续貂之尾;索绹牵去,尚回顾兔之头」。常州人讳打爷,盖尝有子为五百而其父坐罪当杖者。其子恐他人杖其父之重,而身请行刑,故有此讥。士人有戏作此赋者,云:「当年祖逖见而知,闻而知;后日孙权出乎尔,反乎尔」。
投人诗文有语忌者,不可不知。人有上文潞公诗用寿考字,公曰:「五曰考终命,和我死也说了」。程子山自中书舍人谪为赣州安远令,士子上生日诗用岳降事,子山曰:「降做县令了,更降去甚处」?周茂振贺刘季高由谪籍放自便启云:「十年去国,惊我马之虺隤;一日还家,喜是翁之矍铄」。季高曰:「『是翁』却将对『我马」』!此类多矣。至如绍兴间张叔夜之子常先为江西常平使者,有小官上启,其自序处云「叔夜粗疏,次山漫浪」。常先大怒曰「我爷何曾粗疏」!虽常先不学可笑,然小官亦当问上官家讳。吉州推官李椿尝干一上官举状,而上官家讳有复名而一字椿者,初许荐而后不与,请予族弟炎正字济翁作一启以解之云:「讳名不讳姓,虽存羊枣之遗文;言在不言徵,亦有杏坛之故事」。上官遂举之。济翁年五十二乃登第,初任宁远簿,甚为京丞相所知,有启上丞相云:「秋惊一叶,感蒲柳之先知;春到千花,难桑麻之后长」。丞相遂下待除掌故之令也。
尤延之尝举前辈四六有云「秉圭执璧,礼天地之神祇;洁粢丰盛,报祖宗之功德」。谓其不造语而体面大。又尝爱子由行词有云:「养德丘园,本无求于当世;书名史策,恍若疑其古人」。
《诗》曰「燕及皇天」,又曰「诞弥厥月」。而介甫《贺进筑熙河表》云:「旌旃所指,燕及氐羌;楼橹相望,诞弥河陇」。
渊明、子美、无己三人作《九日》诗,大概相似。子美云「竹叶于人既无分,菊花从此不须开」,此渊明所谓「尘爵耻虚罍,寒华徒自荣」也。无己云「人事自生今日意,寒花秪作去年香」,此渊明所谓「日月依辰至,举俗爱其名」也。
介甫当国,喜言农田水利。有献议梁山泺可涸之以为田,介甫欲行之,又念水无所归,以问刘贡父,曰:「此事杨蟠无齿」。贡父退,介甫思其说而不得,呼其子雱问以此语何意,且出何书。雱曰:「不知,当召而问之」。贡父既至,雱以父之问问焉。贡父笑曰:「此易晓耳。杨蟠杭人,善作诗,自号浩然居士。相公熟识之,今欲涸湖为田,此事浩然无涯也」。一时闻者绝倒。
东坡诗云:「卧占宽闲五百弓」。汪彦章启云:「嗟甫里百弓之别墅」。七尺二寸为一弓,事见《译梵》。一尺八寸为一肘,四肘为一弓。今《通鉴》二百四十八卷,会昌五年祠部奏天下寺四千六百、兰若四万(注下亦详。)。史炤《释文》引《萨波多论》云:「西天度地以四肘为一弓,去村店五百弓,不远不近,以闲静处为兰若」。今以唐尺计之,盖二里许也。
或问何谓双声叠韵,曰「行穿诘曲崎岖路,又听钩辀格磔声」,上句叠韵,下句双声也。何谓蜂腰鹤膝,曰「词源倒流三峡水,笔阵独扫千人军」,「无边落木萧萧下,不尽长江滚滚来」,前一联蜂腰,后一联鹤膝也。
近世蜀人多妙于四六,如程子山、赵庄叔、刘韶美、黄仲秉其选也,然未免作意为之者。张钦夫深于经学,初不作意于文字间,而每下笔必造极。绍兴辛巳年,其父魏公久谪居永州,得旨自便。钦夫代作谢表自叙,有云:「家国异谋,固难调于众口;天日下照,夫何歉于一心?兹盖皇帝陛下体尧之仁,行禹之智。微彰以道,必因天地之时;动化若神,孰测风雷之用」。其辞平,其味永,其韵孤,岂作意为之者?时年二十九。
李方叔之孙大方字允蹈,少时尝作《思故山赋》,诸公间称之,以为似邢居实「晚得一鹖冠,今为杂买场」。寄予诗一篇,多有警句。如「三百年来今几秋,天地自老江自流」;如「笛声吹起白玉槃,正照御前杨柳碧」;如「可怜一代经纶业,不抵钟山几首诗」;如「后院落花人不到,黄鹂飞下石榴阴」,大似唐人。
予尝论近世之诗人,若范石湖之清新,尤梁溪之平淡,陆放翁之敷腴,萧千岩之工致,皆余之所畏者(《诚斋集》卷一一四。)。
末:原缺,据四库本补。
东宫劝读杂录(凡八段) 南宋 · 杨万里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三四七
万里读《通鉴》,至魏太武诛崔浩多所连及事,极论魏法之虐。既就坐,詹事葛邲曰:「历代仁厚未有如本朝者」。因及小人欲害君子,必指为朋党,为诽谤,祖宗未尝罪焉,不过窜谪而已。惟陈东以谏死,既而光尧悔之。万里曰:「此事非光尧之意,盖权臣汪、黄之意也。汪、黄恶其发己之奸而诛之,而其谤及光尧尔」。太子曰:「所谓党者,即类之谓也。君子小人各有其类,岂得以党为罪哉」!又曰:「尝读《骨鲠集》,见陈东上书,其意甚忠,但汪、黄视之以为雠,故杀之也」。既退,万里赞葛詹事曰:「陈东之论甚佳」。葛曰:「此是大节目,不可使东宫不知」。
一日讲读毕,葛邲因款语及一朝臣中风暴卒者。太子曰:「何至遽卒乎」?万里曰:「风者,虚之极也。如木无根,遇风则拔,如花无蒂,遇风则落。士大夫以声色斲丧其根本,故至于此」。太子曰:「人之根本在元气,岂可不自爱」?葛邲曰:「老子云『不见可欲,使心不乱』」。太子曰:「枯槁之士无可欲而不乱者易,富贵者有可欲而不乱者难。人皆能知之,皆能言之,顾行之难耳,可不戒哉」!万里因举及仁宗用谏疏首黜梳头夫人事,及仁宗时故事。端午日,宫中必奏乐一日。是日召对一士大夫,未对间,一宦者持幅纸呈奏乐故事,仁宗掷之地。既对而入,宫嫔有问者,仁宗怒曰:「何辱我!我方见一贤士大夫,而乃作此,彼闻之,必谓官家在宫中只取快活,不忧勤天下」。端午罢奏乐,自此始。人主何必远师尧舜?自有本朝尧舜。葛邲又因举及仁宗时宫嫔一日群请递迁,仁宗不可,曰:「外廷必不肯」。坚请,曰:「此事在官家,何问外廷」。仁宗不得已,命各取金笺一幅,御笔书曰某人可美人,某人可才人,某人可婕妤,以遗之曰:「此即王命,可宝藏之」。众皆谢。他日有司给俸钱,皆如故。众又请曰:「某等蒙迁秩,而有司不增俸,何也」?仁宗曰:「吾固尝语汝,汝不信,今宰相台谏果皆执不可,奈何」?于是众默然退,而取御笔缴纳。太子钦叹不已。时谕德沈揆讲《尚书》,至「不迩声色」,万里因举其说曰:「适见沈揆讲义云:『迩,近也。不迩声色者,不近之之谓也。近之且不可,而况耽乐之乎』?此论甚佳」。太子亦曰:「甚佳」。
万里读《陆宣公奏议》,至陆贽救窦参等三状,太子曰:「参谮贽而贽救参,此全非私意,全是公义」。又曰:「参之奸邪而相之,此德宗无知人之明也」。
淳熙十三年正月朔,北使在庭锡宴,知大宗正赵不息建言云:「皇太子赐酒,方立饮于前,而皇孙平阳郡王安坐于后。父立子坐,非是,请改定其仪」。上下其议,太子笑曰:「尊无二上,在君父之前,则某父子皆臣子也,安得致私敬?且平阳与从官坐席再重,未赐酒,则偕坐,平阳安得独立乱班」?时论服。皇太子有学,且知礼。
前汉州太守贾伟秩满还奏事,因言及道径鄂州,大将郭杲掊克军士状。上遣人廉其事,杲伏军中榷酤非法,他皆不伏,且白伟尝以布三千疋鬻于军,不受,故怨而谮,请与伟辨。上以其事付太子议,裁决以闻。太子曰:「将臣固不可以一言动摇,亦不可以言罪伟,罪伟则言路自此壅于上闻矣」。朝议韪之。
丙午九月下浣暄甚,晦日大雪。十月二日至讲堂,讲读既毕,太子曰:「忽暄骤寒,此阴阳升降之理也」。詹事葛邲曰:「阴阳之升降,盖阴阳之消长也。阴长则阳消,阳长则阴消,君子小人亦然,《否》、《泰》二卦是也」。万里曰:「治乱安危亦然」。太子曰:「且如宣和之治,所宜备豫,而小人赞之以奢侈,赞之以边功,非安而不忘危,治而不忘乱也」。
万里读《三朝宝训》,至祖宗不杀羔羊,不食水禽,及裤纹倒侧等事,太子曰:「祖宗之德,仁俭二字而已」。
万里读《三朝宝训》,至唐末孟昭图朝上疏,暮不知所在,万里执牙篦曰:「唐僖宗与宦官田令孜、陈敬瑄同处议天下事,左拾遗孟昭图上疏谏,田令孜屏不奏,矫诏贬昭图嘉州司户,沈于暮颐津」。太子愤然曰:「至矫诏,则唐事无可言者」。万里曰:「唐自高力士以后,宦官用事,至于唐亡」。太子曰:「高力士以后,宦官至三千人。仇士良谓天子不可使观书、亲近儒生」。万里曰:「此仇士良致仕,其党送归,求其教,士良诲之曰:『天子观书,近儒生,见前代兴亡,则我辈疏斥矣。当以田猎声色玩好娱悦之,则我辈亲矣』。其党皆拜谢而去。士良至自称定策国老,谓文宗为负心门生天子。文宗不胜其忿,遂与李训、郑注谋欲诛之。甘露之祸,诛戮大臣,流血殿庭,文宗饮恨以没。宦官岂真不可去乎?盖是时老成有裴度,谋臣有李德裕,文宗不与君子图小人,而与小人图小人,此其所以败也」。太子曰:「然(《诚斋集》卷一一二。)」。
佳:原缺,据四库本补。
宋故少师大观文左丞相鲁国王公神道碑 南宋 · 杨万里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三六三
孝宗皇帝齐圣天授,勇智天挺,皇乎有阖辟宇宙、旋乾转坤之姿,盖艺祖之神武,仁宗之仁俭,神宗之英明,高宗之武文,集四圣之大成,金声而玉振之者也。而稽古舍己,比崇华、勋,闻善从谏,兼徽汤、禹,圣而不居,能而不矜,汉五凤,唐贞观,风斯在下矣。故其图任相臣,在初元时则有若魏国张公浚,在中年时则有若雍国虞公允文,皆骏发扬厉,誓清中原,人咸谓君臣投分,一何契也!至其季年则不然,乃选于众,而举鲁国王公。公之为人,貌不襮其刚,动不显其方,呐呐恂恂,言徐色夷,以春迟冬湿之气,而当风行雷厉之威,人又谓君臣异趋,又何睽也!然公自疑丞以宅该辅,十有四年,视前数公,独久厥职。算效考成,济登隆平,日不足而岁有馀,朝廷清明,纲纪爰整,众正列布,百度咸熙,民物乐康,边鄙嘉靖,淳熙之治视庆历、元祐无所与逊者,主之圣亦臣之贤,又何伟也!呜呼!孝宗之远猷深旨,是可得而天窥海测也耶?公讳淮,字季海。其先太原人,五季避地至婺,八世业儒。曾祖本。祖登,策进士第,终官承议郎、知湘潭县。父师德,宣义郎。皆赠太师,鲁、魏、楚国公。母时氏,封魏国太夫人。公自幼警敏,寡笑与言,表和里正,力学工文。绍兴十五年第进士,时年二十。为台州临海尉,太守萧振一见许以公辅器。振帅蜀,辟公入幕府。造朝,改左宣教郎,累迁校书郎。高宗皇帝命御史中丞朱倬举可御史者,以公应书,除监察御史。迁右正言,首论:「大臣养尊,小臣持禄,以括囊为智,以引去为高。愿陛下正心以正朝廷,正朝廷以正百官,正百官以正万民」。时宰相汤思退无物望,公条其罪数十,于是册免,公论韪之。至于宰士方师尹之狡险,大将刘宝之掊克,吉州守臣魏安行虚增鬻公田之估,皆奏免所居官。陈辉、王传之才,皆荐为郡。如两淮之互市,如七闽之鬻盐,如诸道之预买折帛,如淮漕之夺民榷酤,皆言其敝,多所施行。丁楚公忧,既葬,奉母庐墓,哀动行路。免丧,除直敷文阁、福建转运副使,时孝宗隆兴二年也。旧制,鬻盐官自为场。其后户计人算,强而售之,淆以泥沙,损其铢两。公复其旧,小民大悦。未几召归,言于上曰:「尧以知人安民为难,舜以明目达聪为急,愿陛下以尧舜自期,群臣以尧舜其君自任」。又云:「自治之策,治内有三:曰正心术,曰宝慈俭,曰去壅蔽。治外有四:曰固封守,曰选将帅,曰明赏罚,曰储材用」。上曰:「卿曩居言责,议论诚确」。除秘书少监。时光宗为恭王,上妙简师交,首命公兼王府直讲、国史院编修官。执政钱端礼私谒于公,正色拒之。会王府生皇孙,公请正其典礼,端礼因是谗公。上知公不相安,命知江州,改建宁府,仍直敷文阁。至郡,老幼逆于境曰:「吾一佛复来矣」。公俭以裕财用,宽以抚军民。民有骨肉之讼者,晓以恩义,有泣而去者,狱无颂系,里无叹声。就迁副漕。未几得召,御史李处全沮之,诏仍故官。建之北溪湍悍,方舟以济,每岁桃华水生,随缀随裂,民病涉焉。公伐石为梁,官费而民不与,梁成而民不知,民堂其南涯,肖公像而祠之。改浙西提点刑狱,见上陈阁中利病四事,天语褒嘉。且令一至东宫,皇太子待以师儒,特施拜礼。既至官下,精意谳平,冤者辏集,有数十年不决之讼,皆与直之。于是有司不敢怠事,狱吏不敢舞文,囹圄娄空,民知远罪。诸邑有前期借民租调者,公下令必罚,民用昭苏,治最上闻,以太常少卿召。近习曾觌一再来见,公竟不见,闻者钦叹。兼中书舍人、吏部侍郎、太子左庶子。未几,西掖为真,兼直学士院、侍讲、太子詹事。会郊祀恩应任子,公舍其子,任其弟。时閤门官陈觉民超转遥郡防禦使,近习龙大渊赠太师,仍畀开府仪同三司恩数,参知政事姚宪罢政,除资政殿学士,戚里张说为枢密罢政,除太尉,在京宫观,公皆封还诏书。公自掌帝制,训词深厚,有西汉风。如苏公轼赠太师词,尤为海内传诵。除翰林学士、知制诰,知贡举。上尝与公论及朋党,至是发策问士以崇名节恶朋党,士风丕变,得士最盛。上问公以文行之士,公荐郑伯熊、李焘、程叔达,后皆擢用。淳熙二年,除端明殿学士,签书枢密院事。公言于上曰:「曩者大臣知以和为和,而不知以和为战」。于是一新经武,大整师律。请令蜀中军帅补置偏裨者,必诣密院以审其才;诸将勿私置亲军,以消其党;庐州勿撤戍兵,以严其备;中外诸军勿互招亡卒,致纪律之不严;荆襄士夫勿私役民兵,致忠勇之不振。荐蜀帅吴拱才可登用,郭田、张宣才堪为帅。辛弃疾平江西茶寇,上功太滥,公谓不核真伪,何以劝有功?文州蕃部扰边,吴挺奏厍彦威失利之罪;靖州夷人扰边,杨倓奏田琪失利之罪。公谓二将战没,若反罪之,何以劝士?三年八月,除同知枢密院事。靖州蛮既平,率逢原杀及老幼,文州羌既定,李昌祖诱杀降者,公皆请惩其罪。四年六月,除参知政事。先是,参预龚茂良之政大抵慕魏相,庶位承风,多过于苛。龚既去,时宰席久虚,公与李公彦颖同秉大政,赞上以治。尚忠厚,诸路奏谳多所平反,政刑中和,一时气象蔼如也。五年三月,除知枢密院事。蜀帅胡元质奏黎州青羌寇降,公请诏守臣不得邀功。吴挺奏草羌寇亦降,公请诏抚之以劝来者。先是,蜀帅范成大言兴元军帅郭钧御众无术,至是折知常乃言钧治众以整;成大言吴挺颇失士心,至是胡元质乃言挺治军有纪。上问钧、挺一人而毁誉二三,公曰:「挺固未可遽罢,钧亦未宜遽用,此抑扬之理也」。五年十一月,除枢密使,诏班缀恩礼并视宰臣。上从容言武臣岳祠之员宜省,公曰:「有战功者壮用其力,老而弃之,可乎」?宰臣赵雄言:「北人归附者,畀以员外置之职,宜令诣吏部」。上曰:「姑仍旧」。公赞曰:「圣意即天意也」。雄又言:「宗室岳祠八百员,宜罢」。公曰:「尧时九族,在平章百姓之先,疏骨肉之恩,可乎」?郴寇陈峒颇张,帅臣王佐请节制诸军,公言:「莫若使各展其效」。寇平,公言佐之功卓然,赏不可薄,上即除佐次对。又言:「佐用流人冯湛,有功,请先释其累囚,趣上其功」。又言:「军志曰『赏不踰时』,请趣佐上诸军功状」。殿岩步军帅岳建寿初充职,即鞭其偏裨十人,有死者,士有怨言。公言:「恩未加而威先之,请密赐训敕」。荐陈溱伉健无华,王世雄奇厖有谋,上皆将之。楚州守臣翟畋专杀八盗,池州守臣赵粹中专杀一驿骑,皆罪非殊死,公言其冤而正二人之罪。广西帅刘焞平妖贼李接,上问焞功孰与辛弃疾、王佐,公曰:「弗如也」。乃畀焞集英殿修撰。七年,诏王某起居不名。黎州寇平,上曰:「皆卿协赞之力,江湖广寇,卿力尤多。至于行赏惟允,遂为后法。昔陈康伯虽有人望,至于处事皆不及卿」。蜀帅言昨平蕃寇,将臣成光延、高冕失律,公请夺爵或流窜。上曰:「不已轻乎?盍从军制」?公曰:「故事,平内寇之功其赏半于平北虏之功,罚亦宜然」。上欣然曰:「朕因卿言,释然有悟」。乃命减死。公执政七载,多在枢廷,凡选授中外将臣及边方守臣,各称其职,有泛求恩倖从中出者,皆执不行。四方所陈军务,虽数千里外,应之皆切中事机。上眷益隆,而公益夙夜兢兢,朝野贤之,望其为相。八年八月癸丑,拜右丞相兼枢密使,封福国公。先是,自夏不雨至秋,是日甘雨如注,朝士相贺,曰:「此傅霖也」。时户部言诸郡旱者口算绢钱,其缗八十馀万,上喜命相而雨,尽除一年。于是公请发廪以振两淮之饥,择官以检民田之损,粜官粟以平畿甸之谷价。于是富民无蕴年,贫者无道殚,民皆欣然,若更生焉。先是,丞相赵公雄蜀人也,故蜀中名士多汲引在朝。及赵罢相,有为飞语以撼蜀士者,皆有去志。公谓一宰臣去,所用者皆去,唐季党祸之胎也,岂圣世所宜有?于是求去者留,久次者迁,蜀士乃安,朝论以为盛德事。有王叔简者,蜀类试第一人也,赵公荐之得召,既至而赵去。公力荐其文行,用为博士。近习王抃为枢密都承旨,怙宠为奸,中外莫敢言者。公极陈其罪,语甚切,谓自古人主受谤鲜不由此,上即斥之。公荐名儒萧燧代之,小人屏迹。言者论冗官之敝,请损任子。公请自大臣始,人服其公。及郊祀,任子减前郊之半,上甚喜。时有谓公省事多积,除吏多滞者,语闻,上问:「久不除郡守,何也」?公翼日启拟三人,上问孰可帅蜀,公以留正对。命下,谏大夫黄洽贺上曰:「蜀帅得人矣」。上喜,以其语告公,于是荐刘国瑞可风宪,李昌图可版曹,赵汝愚可闽帅,张枃可畿漕。上曰:「卿迩日选用得人,决事惟允」。公曰:「臣荐一士则谗兴,决一事则毁至,非圣主责臣以久不除吏,臣何敢哉」!先是,故相梁公克家久外,公尝从容为上诵言其贤。九年九月己巳,拜公左丞相,克家右丞相。二公对持国柄,同心辅政,上虚己信任,士夫翕然归重,天下颙然望治。公首以进贤报上为己任,谓李椿之老成,朱熹之练达可以寄民命,上使椿帅长沙,熹为浙东常平使者;谓郑丙之刚正、芮辉之文学可以侍经幄,上使辉为侍讲,丙为天官;谓余端礼之精密、曾逮之风力可使为民曹,谓葛邲之行谊、熊克之文词可使登法从;又请补馆职之阙员以储人材,选治郡之高第以为郎官。上尝访公以当世人物,公言儒学政事之臣如京镗、谢深甫、郑侨、何澹、袁说交、吕祖谦、尤袤、谢谔、阎苍舒、罗点、范仲艺、洪迈、沈揆、陆游、倪思、莫叔光、宇文介、谢师稷、王正己、赵思、赵汝谊、何万、邓驲、陆九渊、刘颖、赵巩、詹元宗、吴燠、陈仲谔、詹骙、周颉、黄黼、蔡戡、林枅、李璧、郑锷、赵彦中、丰谊、詹仪之、方有开,皆一时之选也,上皆用之。荐李处全及钱端礼之孙象祖为郡守,上曰:「王某长者」。一日上谓公曰:「今中外得人,前所未有,复见古风矣」。故淳熙人物之盛,至今以为美谈。然公守法度,爱名器,重人命,钦刑罚,惜人材,全始终,恤民隐,宣德意,审几事,持远谋,夙夜切磋,无微不尽。故郑丙议戍期至而不之官者,必严其禁令,公请遵已行之法。林宗臣议私请托以求荐举者,必白发其私书,公谓长告讦之风。邓槔祈改丹书而宰掾谓其罪不可掩,或欲屈法以从所祈,公曰如是则有司可废矣。进士有求以免举之恩为升等之恩,或谓求者止八人,何必靳,公曰八人得之则百人援之矣。宦官张去为请以己之官貤其子,公言其子已为遥郡,法不应迁。龚颐以执政之客补官,求诣铨曹,公言圣世无近比,门不可启。公之守法度、爱名器如此。丹阳民有擅决湖水以溉田者,张枃请重其罪,公言民尝请而官不执,罪不在民。又有饥而强借民谷者,执政请痛惩之。公言令甲饥民缺食,罪不至死。左帑胥吏受赇抵罪者三十人,公言刑者颇众,恐伤好生之德,于是流一人,耐三人。夔帅林栗奏部民谭汝翼豪横可杀,公言夷人杀汝翼下人一百七十馀人,汝翼止杀夷人十七人,谓宜减死,于是止从编置。吴宗旦、刘国瑞请为盗者必杀,公言若尔,则盗必曰杀人者死,不杀人者亦死,等死耳,何惮而不杀人乎?公之重人命、钦刑罚如此。故相陈公俊卿请老,公言其材可惜,未宜遽从。赵公雄请祠,公言人才实难,亦未宜听。右相梁公克家告病求去,公言时方盛寒,请留之以经筵、在京祠官之职,俟春暄而后行。部使者曾逢请祠以养亲,公言逢之孝养,宜加以贴职美名之宠,示砥砺于风俗。周极有才而人多议其轻,公言跅弛之士缓急能出死力,上遂用为郡守。辛弃疾有功,而人多言其难驾御,公言此等缓急有用,上即畀祠官。公之惜人才、全始终如此。版曹王佐言诸路旱暵,除租至五十四万石,上疑其过于多,公言其非过。赵子濛言救荒多滥,公言百姓其谓朝廷轻失人命,而重发仓廪,虽知其滥,可不从厚?沈宗禹请行推排贫富升降之法,公言开民更相纠举,其害甚大。退谓同列曰:「吾辈见民疾苦,当如疾病之在身」。王佐请诸郡上供一岁再校,后期者罚。公言顷岁尝一校殿最,州郡争先,鞭笞苛峻,有至死者。今若一岁至再,其害不细。谓宜止于每岁之杪择一二逋负之尤者罚之,庶几吏不急征,民免苛政。上大喜,曰:「甚善」。公之恤民隐宣德意如此。上尝论唐太宗之功业,因叹大功之未就,公以先德后功为规。上尝遣汤邦彦使虏,而虏酋不礼吾使,因叹宿愤之未摅,公以上策自治为献。虏使魏正吉朝贺不肃,公责之以朝仪,卒致其恭顺而成礼。上欲废枢密院之非古官,公言军务至重,不宜弛备以示敌。公之审几事、持远谋如此。公所建明,上皆施行,此其尤著者。十一年冬,边吏言虏主归朔庭,公言于上曰:「虏之情伪未可知也,或中原豪杰起而图之,为吾驱除,亦未可知也。所宜先者,择将帅、严守备、明斥候、峙糗粮耳」。边吏又言:虏境檄称,其主巡行故国,南朝来岁贺正旦、生辰使暂辍一年。上曰:「彼止吾使,若彼使至,则如之何?盍亦遣使郊劳乎」?公曰:「彼既止吾使,亦必暂止彼使」。未几边吏再言虏境有檄,果亦云然。上再三嘉公,曰:「卿言于前,乃验于今,真庙谟矣」。时高宗皇帝圣寿新岁八十,公言礼之大者仪必极其崇,庆之隆者泽必侈其溥。上命公绵蕞其典。十三年正月朔,上躬帅百官朝德寿宫,奉玉卮,上鸿号。礼成,发德音,行庆泽。群公百执进律增秩,于是恩达于荐绅矣;太学弟子员径诣太常,于是恩达于韦布矣;虎贲材宫饫赐餐钱,于是恩达于尺籍伍符矣;敬老尊贤,薄刑已责,于是恩达于幽人山农海隅苍生矣。公亦当进两秩,增封邑,公恳辞焉。退而喜曰:「吾求去八九矣,而上不听,今可以从此逝矣」。三月,公祈上丞相印绶,归田里。章四上,不许。九月,再请为祠官,又不许,进封鲁国公。来年六月,又累章申前请,又不许。是秋,高宗升遐,一时典礼皆公所定。北虏遣使来贺生辰,或谓上在哀疾,既不受礼,宜辞其来。公独言继好已久,骤辞其使,未可也。谓宜除馆延之,徐议礼遣。从之。上欲遂服,令皇太子参决机务,乃于祥曦殿西序设幄次,命曰「议事堂」。每有大政,宰执诣堂禀议,翼日随皇太子诣内殿进呈。时公当轴寖久,尽瘁夙夜,重以魏国年高有去思,而国恤方殷,欲去不可,闵免踌躇,非其志也。来年春,高宗祔庙,公乃上章丐祠,见上面控,其辞危苦。上恻然曰:「丞相无苦,敬当勉从」。除观文殿大学士,仍前特进、鲁国公,判衢州,从公便乡邻、侍板舆之志也。诏许辞行,拊劳再三。退辞东宫,慰藉周悉。宰执百官设祖帐都门外,观者叹息。侍亲归里,稚耋驩迎,亲故歆艳,以为古人戏䌽画绣,公独兼之。公即日上章力辞典州,请为祠官。上恩闵劳,改提举临安府洞霄宫。未几孝宗倦勤,光宗嗣位,公以旧学首奉明诏询初政。公答诏言极切至,大概谓尽孝进德,奉天敬民,用人立政,罔不在初。上欲拜公使相,而公宅魏国忧,有诏服除日降制。公念母子相为命者六十四年,至此痛极,不如无生,誓以素食终丧。既卒哭,得脾疾,亲旧劝公曰:「此素食所致也。丧有疾,御酒肉,礼也。盍强食从礼」?言未毕,公一恸几绝,劝者乃止。未几小愈,闻王人及门传宣慰问,且禭魏国以白金及帛疋两各七百,公起拜命,自草奏称谢。一日,忽语家人子曰:「《易》卦六十有四,吾年亦然」。即命子弟执笔,自占表章,祈致其仕。翼日夜漏下十刻,薨于正寝,实淳熙十六年某月某日也。先是一月,有大星霣于里门。遗表上闻,两宫震悼,辍朝二日,赠少师,禭以白金及帛疋两各千,令奏亲属一人,添差本路干官以治襄事。官其子孙七人,恤典从厚,终始哀荣。明年十二月甲申,葬于婺之北郭外隆寿之原。公娶何氏,左奉议郎、知温州瑞安县绅之女,累封冀国夫人。子八人:模,通直郎,监西京中岳庙;枢,朝散郎,主管佑神观;机,通直郎,监西京中岳庙;朴,迪功郎;栋,奉议郎,主管佑神观;楫,修职郎,监西京中岳庙;橚,宣教郎,监西京中岳庙;栻,寄理将仕郎。模、机、朴皆先公卒。一女,适校书郎姚颖。孙男女十四人。公风骨清臞,萧然简远,家人未尝见其喜愠。冲淡寡欲,自奉甚薄,食不重肉,一衣十年。每一饮食,魏国未食,不敢先尝。闺门肃然,寂无歌舞。在公退食,端居斋房,观书或至夜分。合族千指,与同饱温。训迪子侄,不异己子。士夫客死,必赒其归。好贤惜才,人有片善,终身不忘。然不立党与,不市私恩,每有荐进,不告其人,其不知者或以为怨,终不自明。公相孝宗,论事安舒,不迫不激。论人先纯正,论政本宽厚。是时士大夫多言闽人不可用者,公尝荐一二士,上曰:「非闽人乎」?公曰:「立贤无方,汤之执中也。必曰闽有章子厚、吕惠卿也,不有曾公亮、苏颂、蔡襄乎?必曰江浙多名臣也,不有丁谓、王钦若乎」?上称善。自此闽士多收用云。博士章颖论事狂直,上议绌之,公曰:「陛下乐闻直言,故士夫以言相高,耻不相若,此风可贺也,绌之乃成其名也。绌之愈甚,其名愈重。名既归于下,谤必归于上」。上悦,颖复留。有司言天长县水毁七十馀家,上曰:「此常事,何必以闻」?公曰:「昔人谓人主一日不可不闻水旱盗贼,《礼》曰:『四方有败,必先知之。可谓人之父母矣』」。上敬纳焉。君子谓此三言者,真古大臣之言也。其开广贤路,长养谏者,固结民心,增益主德,其功远矣。故上每称公曰「不党无私」,又曰「刚直不欺」。夫外人见其粹温,而上独见其刚直,扬己要誉者能之乎?隆兴以来称名相云。有文集若干卷,制草若干卷,奏议若干卷。既葬十四年,栻走二千里,以其兄枢之书来庐陵谒万里曰:「先生非先公故人乎?墓隧之碑未立,先生而不为,尚以谁诿」?万里则按其诸子所作家传,及起居郎熊公克所作行状,摭其系天下国家之大者书之。铭曰:
皇矣孝宗,圣与天通。英武刚明,而相鲁公。孝宗赫然,鲁公凝然。赫然如天,凝然如渊。规凿矩枘,落落弗契。云胡相逢,同底于治。闻诸晏婴,有同有和。同罔可否,和罔唯阿。未闻衢室,以俞废咈。面惟予从,违弗汝弼。维皇之刚,用公济而。维皇之英,用公粹而。皇武用公,保大定功。皇明用公,海函地容。皇德增增,皇功锽锽。皇治其弘,有巍其成。昔周之宣,艾夜勤止。暨厥末造,鹤诲驹刺。唐之文皇,唐之成康。其渐二五,曾谓无荒。隆兴之元,阖开乾坤。震是狁魂,于强于安。淳熙之季,薄海丕乂。金瓯罔缺,龟玉罔毁。何施臻兹,维皇不疑,维公不欺,维卒不欹。谓公平平,无勇功智名。后有思者,訾不来下(《诚斋集》卷一二○。)。
诚:原脱,据四库本补。
送徐圣可十首 其九 南宋 · 王质
七言绝句 押先韵
宝溪同社两齐年,一落江湖一上天。
试问吾兄应好在,何时再拜玉阶前(自注:沈子寿编修与楚辅皆文溪为命,今子寿尚栖迟。子寿于某长一月,某命亦文溪也,故以兄称。)。
送徐圣可十首 其七 南宋 · 王质
七言绝句 押支韵
文康伯仲见昌黎(自注:杜诗:伯仲之间见伊吕。),传到云孙又过之。
君见小坡应记忆,近香亭下啜茶时(自注:葛楚辅正言尝和某诗,略云:我家文康公,世谓昌黎韩。某数榜舟访楚辅宝溪,对谈书斋,周游花径,荷不鄙夷也。近香,园中亭名。)。
会拜题名序 宋末元初 · 王柏
出处:全宋文卷七七九五、《鲁斋集》卷五
自后世宗法不立,而尊尊之义、亲亲之恩几至于晦蚀泯灭而不存。岂秉彝好德之良心不如古人哉,亦以观感服习之未至,此正父兄之责也。吾宗自始祖至五世,大宗尝中断矣,又三世,尝以儒学显于时矣。于是推亲睦宗族之道,立为序拜之礼,每朔会于四大位,上冢受胙亦然,所以一人心、定名分,以培根本也。扶持保守亦既有年,诸长上欲立始庙而未得其所,后因东轩虚旷,而卒成先志。然犹有所未尽,间尝考之《礼经》:「别子为始祖,继别为大宗」。注疏有二义:一谓诸侯之庶子,别为后世之始祖;一谓始来在本国者。今三府君自凤林迁入城府,固已合始来之义。若以天子建德祚土言之,尚书庄敏公祚土东阳郡,侍讲焕章祚土金华,丞相文定公祚土鲁国,皆得以为始祖也。小四府君创业临江,子孙出仕亦得以附始末之义,阖族建议,请同享于三府君之庙,所以共明命而厚人伦,于亲亲尊尊之道,庶几乎有所观感服习,垂裕无穷云。咸淳己巳冬至,奉妥礼毕序拜,谨述事始,书于题名之首。
集英殿修撰致仕赠光禄大夫曾公神道碑 南宋 · 楼钥
出处:全宋文卷五九九一、《攻愧集》卷九七、《西湖志》卷二六
宋兴,崇尚儒术,振起一代之治。直史馆、赠太师、密国公南丰曾公致尧,以文鸣当世,直道正言,事太宗、真宗为名臣。是生博士、赠太师、鲁国公易占,有文章政事材,而仕不合,为文十馀万言,又著《时议》十卷。荆国王文公志其墓,盖首称之。六子皆登进士第。达者三人:曰巩,为中书舍人,以道德文章名世,学者宗之,号南丰先生;曰布,位宰相,谥文肃;曰肇,终翰林学士,谥文昭。当元祐盛际,徽皇初政,再为词臣,气节论议尤挺特卓伟。名儒如上蔡、龟山俱谓端严有大臣之风,其后亦最盛。后六十馀年,曾孙刑部侍郎炎与从弟吏部尚书㬇相继取世科,同为天子从臣,故家文献,表表一时,而南丰之曾益重于天下矣。侍郎字南仲,祖纁,明《春秋》擢第,奉使数道,历知高邮军、舒州。甫强仕,终承议郎,赠左中奉大夫。父协,年十九以词赋魁胄监,一上不第,则考古著书,有《云庄集》行于世。终朝奉大夫知永州,赠正奉大夫。自文昭三世,皆娶强氏。文宪公家永州,始居湖之德清。公幼警悟,能言即知读书。正奉语公曰:「吾家由密、鲁二公至而祖,虽皆取科第,然师友渊源非止利禄而已。汝当志其远且大者」。因铭其书室曰「求己」以勉之。公服膺义方,益自刻励,从名儒授毛、郑《诗》。绍兴三十年入太学,端明汪公应辰为司业,深器之。隆兴元年,赐进士出身,授左迪功郎、泰州海陵县尉,兼主簿。时敌骑惊扰,所在寇攘,官吏多解散。公曰:「巡徼,职也,吾其可去乎」?乃广为榜谕,以安集之。亲捕剧盗数十辈,不以赏格介意,而言于理官,兵燬之后,宜从矜贷,类得末减。台郡争论荐,将罗致幕下,竟守职不就。秩满,以关升及酬奖循左儒林郎,调徽州教授。笃意教养,更新学宫,课试精审,有自旁郡执经席下者。奉二亲就养,与其季燮俱,公立「三乐斋」以见志。丞相周文忠公必大、参政李忠文公彦颖继为礼部侍郎,与当路交上京削。垂满,丁正奉忧。服除,再为温州教授,如所以治徽学者。凡经指授,皆为时名人。淳熙八年,改通直郎,知建康府江宁县事。转奉议、承议郎。江宁军民杂处,治讼多牵制。公不以利害回挠,一意字民,狱犴屡空。催科无扰,民感其惠,皆先期乐输。推排升降,悉得其实,至役有不俟差而愿充者。公先于暇时摭前辈贤令嘉言善行与法令之所当守者,为《邑政总类》一书,讲画既详,故施于临民,迎刃而解。父老诣台府借留,参政钱文惠公良臣帅江东,偕监司上治最。吏部侍郎沈公揆继将漕,又请亟加奖拔,以为天下治邑者劝。任满,命赴都堂审察。十五年,以明堂恩赐绯衣银鱼。十一月,干办行在诸司粮料院。光宗覃恩暨年劳,转朝奉、朝散郎。绍熙元年八月,迁大理寺主簿,以新制兼左评事。究心详谳,称为平允。轮对,请选剧县,岁命近臣举历任二人以授之。无拘资格,随事旌赏,治有殊绩,则待以不次。又请申饬榷酤征税之禁,利害详明,时论韪之。二年八月,除司农寺丞。被旨,和籴米石五十万,选属吏之才者授以成算,戒以苛取,不趣而办。三年,转朝请郎。九月,丁母硕人忧。五年十二月,擢知温州。庆元元年三月陛辞,复申剧邑荐举为令之议。又请稽版籍,联保伍,汰巡尉之罢软者。永嘉号多士,素服公化,故教令所下,不诫用劝。辟良田以赡学,养济院以医,廪其废疾无告者。民产子弃而弗字,月以公钱给乳哺者费,全活甚众。二年秋未穫,飓风淫雨海溢为菑,乐清尤酷。具舟筏畚梮以济捍之,极意赈恤,奏蠲丁钱数千缗。水退,修筑瑞安石冈及平阳三斗门,为东塘以杀其冲,皆使可久,至今人赖其利。公正身帅下,细大毕举,戢吏拊民,以循良称。里社生为立祠,且碑以纪其德。丞相葛文定公邲镇越,及诸使者皆以最列。二年,转朝奉大夫。三年,召赴行在所。四月入对,劝上垂意经术,恪守祖训,嘉纳忠谏,斥远私昵,杜绝用例之弊,申严赃墨之科,遴选边将,久任帅守,停印造以重楮券,禁销泄以羡铜钱,广和籴以厚邦储,蠲逋负以宽民力,皆当世急务。除尚书户部郎中,治左曹事。躬理文案,滞讼顿清。九月,充金国正旦国信使。将行,值宪圣慈烈之丧,既越境,谕使去乐。接伴纳噶厚之,以他辞解。抵故京地,前导奏胡伎,公叱止之。比押宴者至犹然,公避席不拜,引义诘责,往复论难,竟去口宣赐乐等语,始就位。授馆燕山,凡命宴,皆请去乐及罢燕射,悉勉从。使还,未尝道其事,惟以讲求内治谆谆为上言之。始,文昭尝使朔方,增重国体。及是有问公家世,以南丰对,称叹名家者再,知典刑之所存也。四年,以竣事转朝散大夫。六月,复除户部郎中,总领淮西江东军马钱粮。诸郡赋不时入,侵欺移用,其目实繁。纲运弊蠹特甚,缗钱失期者三百万馀,他物称是,师不宿饱。公奏请下诸路期以两月起发,且议赏罚,上可之,公复手疏属部,约以不多为文书,不遣吏卒。要束既定,输送以时。凡部运当进秩者,面以奏剡授之,竞知趋劝,军给以饶。五年,转朝请大夫,七月,除直敷文阁、福建路计度转运副使。首廉所部疾苦。民有被讼久系而讼者反匿不出,乃戒郡县必两造俱集,始得予决。自是良愿无扰,奸无容欺。奉诏上便民事,公奏:「请委部使者以翻诉之多寡当否为县令殿最,详列赋税于契券之首,以革产去税存之患。二税不许高价折估,狱案以时奏报。定物力,选狱官」。多见施行。又奏倚阁上四州积负盐本,并免州县所负正税及亏收钱合十有六万缗。累岁困于郡邑囚系者,呼舞散去,而漕计视始至增镪百万,悉付来者,以宽氓征。嘉泰元年三月,诏入奏计,因论属县掊克之弊,谓:「县有内外,内县于州取给,故苗税征商悉归于州。若外县,则俸给衣粮与凡支费不一而足。今为郡者苗税或概输于州仓,征商或使他官吏侵扰,为县者反藉以旁征巧取,肆行无忌。小民赴诉,郡不敢诘,宜戒其交相规夺」。上嘉纳之。除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,历右司左司郎中、兼删修敕令官。二年三月,迁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。岁中遍居宰掾,裨赞为多。四月,除起居舍人。因直前奏事,请搜举遗逸长吏,礼遣诣阙,以备咨访。九月,敕令所修进《庆元条法事类》,转朝议大夫。十一月,除起居郎、兼权刑部侍郎、同详定敕令。十二月,转中奉大夫,寻改兼国史院编修官、实录院检讨官。三年四月,除权侍郎,赐服金紫。经筵读《两朝宝训》终篇,转中大夫。公持心忠恕,临事明审,每谓刑狱为生民之命,必使奸豪畏法,吏不舞文,乃可言政。广右钜商虐死其弟,流窜逃归,辄从外台改正,复有诉者,下棘寺阅实。权门诸用事者表里,寺吏曲为道地,缀补文书,肆为诞嫚。公察其奸,执付京兆。狱吏求解万端,公持不少贷。且并劾商人罪,卒以是去。六月,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。史院进孝宗、光宗实录,转大中大夫。郊祀恩,封曲阜县开国男、食邑三百户。开禧三年,转通议大夫。嘉定改元,皇上更化,尽起故老,二月,公被命守婺,未几改姑孰。暑行抵郡,适师旅饥馑之后,劳来流徙,宽逋节费,政声彻闻。至秋,感晕眩疾。会合肥择帅,诏以集英殿修撰移镇。公曰:「臣子事君,东西惟命。今既属疾,焉可冒为」?丐免之章数上,有旨辍行,治姑孰如故。虽整军息民,为国远虑,而疾日以侵,求去益坚。二年二月,竟遂祠请,复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。宗祀礼成,进封开国子,加食邑二百户。四年,自为奏述出处大槩,乞骸骨,诏以通奉大夫仍本职致仕。越数日薨矣,寔正月二十日甲辰也,享年七十有一。遗奏闻,以光禄大夫告第,官其后如格。八月丙午,葬于临安府钱塘县钦贤乡西溪山先茔之次,从所自卜也。娶九江王氏,封硕人。克有令德,善相夫子,先十年卒。子抡,承务郎,前监嘉兴府都税务。女适承事郎、新知婺州东阳县陈贵诚。孙仲良,登仕郎。公资禀纯明,器识凝远,事亲尽礼,谨守家法。妙年决科,安于平进。自海陵赴调,有同姓为聘使者,金人问其氏族,自言蜀人,又问南丰后孰在班列。既归以告,于是朝廷始加搜访。时相意属公,而公方欲从校官卒故业,遂为新安之行,不复以姓名通。未受代三十六日,遭外艰。既免丧,或以铨制方严,欲为图赏典以补馀日。公亦不顾,竟迟次六年,而前举者皆无恙。恬于势利乃如是。先世资产推与其季,又以正奉遗泽及公郊恩任二从子。内外族姻以至乡党邻里婚葬急难,必赈而助焉。待人接物,谦抑有加,而律己持正,不可回夺。扬历中外,徊翔久之,始登禁从。既不得其职而去,杜门却埽。溪园数亩,杖屦徜徉,自号「觉翁」,因以名庵。晚年意象简默,所造益深。出少至老,好学不倦。六经子史,手自校定。且以诸史传记考释《资治通鉴》,续于《考异》后。短章大篇,凡所述作,率皆温润典雅。而楷法行草见谓精诣,尺牍书判,好事者藏弆为荣。有《觉庵集》与《邑政总类》藏于家。公既葬,抡以校书郎陈君贵谦之状来曰:「先君子于法当得谥,将有请矣。愿先为铭诗,表于隧道」。慨念在昔,先太师岐公初掌奏邸,正奉接武周行,一时列院有子若弟多为新进士。钥于公事契既深,襟期莫逆,摄事西垣,公丞大农,俱奉亲舆,升堂展敬。两仕永嘉,载笔左螭,皆有在前之愧。及钥起于挂冠,公方奏最藩部。同年生落落如晨星,日徯公归,以慰迟暮,而公薨矣。钥长于公四岁,亦岂久于世者!死生契阔,抚事兴悲,衰悴何足言文?惟公不负文献之传,故立本朝,使邻壤,挺挺有祖风烈。《诗》云:「惟其有之,是以似之」。非公之谓欤?铭其可辞?铭曰:
惟曾受氏,曲列始封。舞雩之传,望于南丰。有户部郎,事我二宗。博士继之,显不在躬。六子联芳,弟上考功。德望彰彻,曰文昭公。本厚源深,寔生觉翁。学以求己,中积外充。早挹世科,奏最一同。翱翔周行,扬历西东。仗节殊邻,气詟夷戎。外庸既讫,从上法宫。进难退易,先哲之风。圣化更新,起于閒中。申畀钜藩,疾已内攻。施弗尽才,奄其令终。西溪之原,父祖是从。后来方兴,铭诏无穷!
江东提刑司新创药局义阡记 南宋 · 高斯得
出处:全宋文卷七九五二、《耻堂存稿》卷四
予尝病近世士大夫不知职分,为连帅者曰缮甲治兵,式遏寇虐,吾之职也,惠养非吾事也;主转漕者曰总揽利权,毋乏供馈,吾之职也,惠养非吾事也;治刑狱者曰谳平岸狱,使民不冤,吾之职也,惠养非吾事也;任常平者摘山煮海,以佐国用,吾之职也,惠养非吾事也。呜呼,是得为知其职分矣乎?夫设官分职,各司其事,人之职分而即天之职分也。何谓天之职分?仁是也。惟人之生,一气而分,茕独困苦举吾兄弟,哀矜而振德之,虽穷为士且曰吾职,况有位乎?居其位而交委其责,然则蚩蚩者将听其自生自死而已乎?吾友王元敬按刑江东,寔政悉举,水毁之际,闾里大疫,病无药以疗,死无地以葬。元敬蹙然曰:「是非吾职乎?三代之民,疾病相扶持,死丧相埋葬,力足相及者有常产也。今吾民贫到骨,病则敛手待亡,死则蓬颗无托,吾不受以为责,不负天乎?不负君乎」?乃捐司存羡钱百万创业药局,制急于民用者凡五十品,民有疾咸得赴局就医,切脉给药以归。复益以没官田岁收其入增市药物,定其规约,令幕友三人更主之。既又以官田易浮图山地三百馀亩为之茔域,画成井界,葬者人授一丈,次第而给,植之松柏以滋荫樾,缭之墙垣以杜樵采,于是病者得不死,死者得所归。既成,书来属予记之。予谓元敬以刑狱使者为是,可谓真知职分者。由其从事朱子之学,而知用力于仁,故能若是。圣贤虽不轻以仁许人,然曰近仁、曰仁之方、曰仁之端,则是固可得而勉,元敬所行非其近与?其方与?其端与?元敬哀鳏折狱,仁闻甚著,今又疚心民瘼,笃近举远,可谓善推其所为矣。俛焉孳孳,力行无倦,吾见寔意孚于所部而列郡仰以为师,流风达于四境而他路取以为法,夫如是,则放诸东西南北孰非吾仁?而先儒所谓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亦不外是矣。《诗》曰:「不解于位,民之攸暨」。又曰:「其仪不忒,正是四国」。元敬其懋勉之哉!元敬名佖,淳熙宰相文定公之后,尝为宰椽,侃侃有守,绅称之,历官可纪,盖得之家法云。